潘天寿大师的画作在杭展出,确实是浙江国画界美术界乃至文化界的一件盛事。开幕式的隆重与热闹自不待言,我也有点兴奋,第二天就前往一睹精彩。
还好,浙江美术馆沒有太多展览,布局也是大气恢弘,每幅画都可以近距离欣赏。进入展厅,立刻被顶天立地的大画幅震撼了。如果说摄影的大画幅依赖的是在科技进步帮助下带来的视觉享受,那么绘画的大幅作品则完全考验画家谋篇布局和着墨轻重的水平经验了,一如长篇小说的写作。
也许刚从文明古国印度回来的缘故,脑海里还常常出现印度印象,自然不自然的会作比照。刚入大厅的第一幅骨胳分明的牛,就让我想起印度满街溜达歇息的牛,似乎都不带一丝赘肉,大师的牛在暖水中劳作后放松,双目炯炯有神,但也不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欢愉,想起小时候听大人常形象瞪眼用“牛乌珠(杭州话,眼珠)突突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同的是印度的牛眼睑是低垂的,倒是印度的人,眼珠是大大的。
然后,有视觉冲击力的就是大师虬劲有力的苍松翠柏,也最能体现大师雄浑大气的风骨气魄,着墨的轻重徐疾、曲直刚阿都恰到好处,走在大画幅旁丝毫没有压抑感,却有着极好的入境感。忍不住在大师的照像前留下景仰影像。
松柏绘画尤以黄山松为代表,其霸悍之气让我想起大学时和同学去黄山游玩,结果与黄山山民干架的事,当地山民的性格和大师笔下描绘的绝无二致。
关于山水,历来是文人墨客的至爱,虽说描摹的是自然,其实抒发的是内心的情怀。琴曲《高山》《流水》觅知音,诗词明月松风诉衷情,绘画亦不例外,尘清水明,心净气爽,便有了大师浓墨依然简捷、明快的画风,豪放不失唯美的意趣。
山水画尤以雁荡为最,似曾相识的小龙湫,勾起了大学时夏令营的美好回忆。那时多记得的是雁荡山高石奇,那一挂垂直而下的瀑布是夏日最清凉的源头。而大师笔下的雁荡山花,用天然石蒜做的画材粉,除了达到着色之精美效果外,亦不乏画家用料之科学精神。从未注意过的雁荡山花,鲜艳而不娇媚,不禁再想去一次雁荡,看一看那里的山花。
当然,最为亲切的就是美女峰,不看标题我就认出了它,如果很多山是因为有标志物而易记的话,北高峰旁的美女峰则完全靠形似了,感慨大师技艺高超之余,内心也有了一丝窃喜,毕竟不止一次地攀登过它。
大作之余,便是习作,大师也往往色均而墨简,寥寥数笔,将要交待之事托出,可谓是言简意赅,画面清新也不失阳刚。作品往往是性格的外化,博大胸怀造就磅礴气势,而表现社会生活的题材,审美矛盾同样存在,传统文化的冷峻离俗与现实社会的纷繁热闹实难取舍,这在文学美术中均始终存在,因而作品又是绘画功力和社会阅历的综合体现,做到清而不寂、喧而不杂的追求,着实烧脑,非笔法老道者不能达到。
石榴原产于波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种子,于是汉代开始中国有了石榴,且在传统文化中有了多子多福的象征意义。大师的石榴图,且不说树干苍劲,看他对果实的处理,恰好和我在印度阿格拉红城堡蒙兀儿王朝皇帝的宫殿里看见的石雕石榴用了同样的手法,开裂的皮,微露的果肉,一如女子旗袍的下衩,这不能不说是艺术家们英雄所见略同吧。
都说画画的人写字也象画画,诚实不错。潘天寿先生的字运笔倒不像画一般刚毅,集汉隶魏碑功底的行草,倒象绘画硬汉的柔情都诉诸了文字,俏皮中不失老成,常常拖尾巴保持平衡,意趣高华。
观展,不知不觉中走到疲惫,尚觉意尤未尽,回来将全画集又一气看完,大师心追手摹,心高意远的作品,看来的确赏心悦目;其布局的稳定和转移的巧妙手法,绝对是唯美创作的有效方法。难怪许江老师的开场演讲如此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