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神

万宝镇是清王朝时期的一个较为平静的小镇,镇里有座小庙,供奉着一个不知名的神;镇上只有大几百来号人,多为农民,邻里关系还算不错,但镇上地主王老爷并不打算与那些只能自给自足的农民们搞好关系,因此王老爷一般用“贱民”来称呼他们,也只想用鼻孔对着他们。

镇上自然是穷苦的人多,但他们也是能够刚好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的,除了那七八个乞丐;这些乞丐大多是残疾,除了一位好吃懒做的油头,身体健全却靠要饭混日子,镇上的人好心早已被他消磨光了,他也只得坑一些镇外的来客了。在那些身体有着缺陷的乞丐中,有一位很吸引人的注意,他作为普通人的时候,大家都叫他“阿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本名是什么。阿发是去年才沦落为乞丐的,他本来生着一张国字脸,但由于长期吸食鸦片,脸庞逐渐消瘦了下去,脸显得被拉长,成了倒梯形;头发原本短而密,精气十足,然而现在则是杂乱无章的散落在肩膀上;最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脸上的红斑,他的右脸是古铜色而左脸却是一片淡红色,其中还穿梭着几道白丝,看着有些渗人,这是他青年时期患上严重牛皮廯而没有及时治疗的后果。阿发缺失了右臂,那是他去年当搬运工时候出现失误造成的,断臂之后,阿发更加沉溺于抽大烟,三个月就耗光了自己所有积蓄,还变卖了祖屋,无亲无故的他,最终流落到街头。

贫穷减弱了阿发的烟瘾,填饱肚子成了首当其冲的事情。然而阿发与其他乞丐并不一样,他不会在别人走过他的时候像同行一样使劲摇晃破碗,他甚至都不吭一声。起初阿发将瓷碗放在面前,闭眼端坐在地上,好像在修炼一般,但没几个人愿意施舍吃的给阿发,因为阿发在当搬运工之前做过王老爷府上的护院保镖。阿发少年时跟高人学过一些武艺,当有那么两三个不记仇的人施舍点吃的,阿发总是坚持为他们表演一段武艺,然而毕竟断了个胳膊,又加上长时间吸鸦片,他的身体早已不似以前那么灵活,舞起来虽有些力度但根本没有姿态可言,人们远远地看一会儿就挥手离去,阿发只好悻悻坐下,埋头吃那些慷慨的施舍。

吴大娘是那些少数不敌视阿发的人之一,她经常给阿发一些吃的,阿发头次一接到吴大娘的施舍的时候也想给她表演一段,吴大娘赶紧招手说:“喝,你还是别起来了,你那跳来跳去的有什么用,现在洋枪火炮的,没人在意你那玩意了。”说我吴大娘咯咯直笑,阿发也就没好意思去表演了,确实,阿发也反思过,在这个火器主导战争的时代,他的武,连表演都算不上了吗?

阿发自觉老是拿吴大娘的好处是不地道的,所以有时候傍晚他也会帮吴大娘择一些她第二天挑上街去卖的菜,吴大娘也很高兴他能来帮他。然而没过多久的一天傍晚,途径吴大娘家的几位大婶发现了阿发在帮吴大娘择菜,其中一位竟然惊恐的叫道:“吴大娘,你的菜都是牛皮癣阿发择的吗?那可是会传染的啊,你让我们以后怎么敢买您的菜哟。”其他几位大婶也附声喝道:“是啊是啊,您也太不注意了,怎么能让他帮你呢,不知道王家少爷就被他传染了吗?”阿发感觉有点头晕,缓缓地站了起来,那几位大婶见势往后退了退,将双手抱在胸前,惶恐地问:“阿发,你,你想干什么?”阿发没有看她们,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吴大娘。”便转身走了。吴大娘轻声唤了几次阿发,但阿发没有回答,径直地往前走去,但那几位大婶地议论却还在他的身后继续。

“吴大娘,你还喊他做什么?”

“吴大娘,这些菜您要么扔了,要么给我拿去喂猪吧,这要是让大家知道是阿发帮你择地菜,谁还敢吃啊?”

“吴大娘,。。。。。。”

“走走走,我自己吃,我倒要看看会不会药死我自己。”吴大娘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她们的问话。

背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天色也越来越暗,周围的人家屋子里杂乱无序的跳起了烛光。阿发沿着路向黑暗深处走去,身后的灯火也愈发朦胧。路上阿发一直想着自己的半张骇人的脸。在王老爷府上做护院保镖的时候,王老爷器重他,因为他的脸自然而然的给别人一种威慑力。王老爷每每找镇民的麻烦的时候总要带上阿发,所以镇上的人都认识阿发,大多也憎恶他。后来王少爷子承父业,也到处鱼肉百姓,也随时带着阿发,正是这个时候,平常从不吸鸦片的阿发被王少爷强拉进王家自己开的烟馆。烟馆里云雾缭绕,几步之外躺在床上得人都难以分辨得清楚,王少爷得意地将烟枪伸到阿发嘴边说:“阿发,来两口?”阿发婉言拒绝了,但王少爷并不罢手,继续说:“来来来,别这么没意思,来一口爽半天啊 。”阿发没有说话,只是抿嘴摇了摇头;王少爷自己抽了一口,眨巴眨巴眼睛,吐出一口烟,然后面露愠色问:“怎么?跟我这装清高呢,你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狗,让你吸你就吸,别让老子发火!”阿发看着被烟雾包裹着的王少爷的略微干瘪的脸,握紧双拳,咬紧了牙关,但随后长呼一口气,接过烟枪猛吸了一口,这一口呛得他直咳嗽,鼻子嘴巴都在冒烟。王少爷见状哈哈大笑,笑得自己也咳嗽不止。后来王少爷经常拉着阿发到烟馆里,一吸就是半天,阿发也就如此患上了烟瘾。

然而没过多久,王少爷居然也患上了牛皮癣,王少爷自然而然得认为是阿发传给他的,阿发坚称牛皮癣是不会传染的,但王少爷可不是讲理的主,让阿发赶紧滚,王老爷也是宠爱儿子,让人把阿发的东西收拾收拾,朝街上一扔,让他赶紧滚蛋。阿发从王府出来了,带着患有传染病的谣言。此后的工作也不好找,人们都害怕被他传染,好不容易找了份搬运的工作,却因为工友操作失误,让石板砸断了阿发的右臂。那位工友阿发是有印象的,因为王老爷看中了他家祖传花瓶,但他根本不卖,王老爷就带着阿发上门威胁过,后来王老爷派人打伤了他的儿子,这才逼其就范。其实阿发当时什么也没做,只是陪着王老爷去过那位工友的家,自己站在王老爷的身后一直听着王老爷恐吓的话语,自己一言不发,后来打人的事也不是阿发做的。阿发其实一直如此,陪着王老爷的时候从没出手伤过人,就是一直默默地站在王老爷地身后,王老爷起初让他也说几句吓人的话,阿发便扯谎说自己口讷,平时在王府也装作结巴的样子,王老爷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阿发就这样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向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出了小镇,待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那座镇外靠山的不知名的神的小庙。月亮已经爬上了枝头,银辉如水,透过庙上的破洞已经漏了进来,照亮了整个神像。神像有八尺高,面露凶状,眼球突出,紧盯着右前方,右臂弯曲在身前,右手如道士做法一般竖起食指与中指;左手握剑,横于头顶之上之上,右腿撩起,左腿独立,但时间已经久远,神像的涂漆早已淡化脱落了。因为周围过于幽静阴森,乞丐们也不会来这里。

阿发那天就在庙里过了夜,第二天当麻雀将他叫醒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接近正午了。他在周围的树上胡乱摘了些野果子充饥之后又回到了镇上,不知不觉又走近了吴大娘家,他隐约听见一些吵闹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近,吵嚷声也越来越明显。阿发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在拐弯的墙角探出身子,看见王少爷正带着人围着吴大娘家。只听见王少爷撅起嘴轻蔑地说:“吴妈妈,还是把玉镯子卖给我吧,我出五两银子,这年头手握现钱不比守着老古董好,你说是不是?”吴大娘手里紧握着厨刀,颤抖着,忿忿地叫道:“老扒皮生出个小扒皮,老娘就是死也不会卖给你,我这镯子要留给我儿子娶媳妇的,你们给我赶紧走开。”“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家给掀了?”王少爷说完就拿起吴大娘地菜篮往地上砸,使劲全身力气跺下去,左右揉搓,踩烂了刚摘回来的白菜。吴大娘见状拿刀挥舞着向王少爷砍去,王少爷一看连忙后退竟绊了一跤瘫坐在地上,一位家丁赶紧将王少爷扶起,另一位匆忙上前握住了吴大娘地手,夺下厨刀,一掌把吴大娘推翻在地。吴大娘艰难地翻了个身,慢慢地起来,站稳了脚跟,抬头瞬间,吴大娘看见阿发探出地脑袋,愣了一下神然后回过头又向王少爷冲了过去,嘴里还叫嚷着“老娘和你拼了!”,围观的人纷纷后退,惊恐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王少爷看见了吴大娘那扭曲的脸,急忙扒开人群想要逃出去。幸亏家丁上前又是一脚将吴大娘踹翻在地,王少爷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咬牙切齿地骂道:“死泼妇,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然后王少爷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向周围厉声骂道:“滚开,你们这些贱民,别挡老子的道。”围观地人默默地让开了道,王少爷大摇大摆地走了。

王少爷走远了,咒骂声在人群中低声徘徊,有些人想要搀扶吴大娘但她挥手拒绝了。吴大娘在地上闷声坐了一会,然后就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肚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关紧了门。吴大娘只有个儿子,但他每天一早就出镇子外做工,每天很晚才能回家,今天的事也是他回家后才知道的,然而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刘县令与王老爷是好朋友。

阿发待吴大娘回了家便匆匆离开了,吴大娘不经意的一瞥使他倍感折磨,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在他的身后紧盯着他。阿发不时回头望望,但路上只有两三个专心致志走路的人和几条朝他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的狗。阿发回到了小庙,瘫坐在了神像底部的木台边上,随手捡起身旁的石子向庙外的杨树叶砸去,身边石子砸完了就欠着身子去摸更远的,不一会儿庙前散落了一地的破碎的杨树叶。阿发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莫名的怒火,扔石子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随着“啪”的一声,又是半片树叶随微风不停地翻滚着落下。阿发找不到更多的石子了,他懊恼地用拳头锤了锤身后的台子,然而阿发惊奇地发现神像站立的台子居然是空心的。阿发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围着这个神像走了几圈,终于发现这个木台背面有个活门。阿发打开后,发现里面布满了灰尘和一些蜘蛛网,阿发想到这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便拖来了树枝清理了一番,然后又找来些干草铺了进去。阿发钻进去躺下发现大小很合适,关上活门,里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是从前面木板间缝隙钻进来的,那道细缝正对着庙门口。

就这样,阿发在庙里过了一个月,每天就找些野果子吃吃,回到镇上就避开吴大娘家,找个地方把瓷碗丢在面前,瘫坐在地上,眼睛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晚上就钻到台子里睡觉。直到有一天,阿发在木台里一觉睡到了中午,两个女人的谈话声吵醒了他。阿发透过缝隙看去,发现是吴大娘和顾大嫂。阿发显然没有打呼噜,这两个女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木台里睡着个人。只听见顾大嫂发问:“你非要拉我来着干啥,阴森森的,也没听人说这庙很灵啊?你看这像,都破成啥样了,赶紧走吧,走吧。”

吴大娘强挤出笑容说:“我,我,我也是寻不到去处啊,我就想给我儿子祈个福,希望他在临县当兵不受欺负,能平安回家。”

“什么?你儿子去当兵了?他不是半个月被王府的小扒皮打断了左腿吗,怎么还能当兵呢?”

吴大娘听到后,用大拇指揩了双眼的眼泪,有些呜咽地说:“那些人根本不管,说我儿子可以干些打杂的活,边说边把我儿子拖出去了。”说到这,吴大娘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跑过去想拉住他,可是被军爷踢倒了,我儿子想要挣脱开,他们就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呜呜,呜呜……”吴大娘显然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了起来。

顾大嫂意识到自己问错问题了,一边用手轻抚顾大嫂的后背,一边说:“瞧我这嘴,肯定是小扒皮搞得的鬼,这个杀千刀的东西,真该死。”

吴大娘听后抽泣声更大了,顾大嫂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便赶紧劝吴大娘磕两个头求保佑吧,吴大娘放下双手,满脸已经通红,像做错事了一样点了点头,跪下磕了头,然后闭眼默念些什么,她的眼睑有些浮肿,还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拜完后,吴大娘在顾大嫂的搀扶下离开了小庙。阿发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声音,待她们走远之后,阿发才从台子里爬出来。阿发来到神像前,看见吴大娘跪下的地方还有两个湿手印,手印前面还放着果篮,里面放着一些水果和馒头,显然是吴大娘太过悲伤而忘记自己是带着贡品来的。阿发望着这些贡品出了神,但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像发疯一般拿起苹果和馒头一直啃,直到嘴巴被塞成了球形,阿发艰难地咀嚼着,不时有口水混合着汁液从嘴角流下。

当夜月光朦胧,阿发找了根短而结实的木棍别在腰间来到了王老爷府前;阿发做过王府护院保镖,知道后门那里经常会堆着一摞柴火,阿发转到后门果然看见那里堆着柴火。那堆柴火有半个人高,阿发爬上柴火,猛力一跳,用仅剩的左臂攀住了墙头,使劲全身力气,双脚用力蹬着墙面,终于翻了进来。阿发径直来到王少爷的房门前,外面正好响起了打更的锣声“咚——咚!咚!”,显然现在已是三更天了。

阿发用两根手指慢慢抵开了房门,阿发是知道王少爷晚上睡觉不锁门的习惯的;阿发刚进门差点被门槛绊倒,单手支地才没有摔倒。好在王少爷并没有惊醒,阿发松了口气,然后一步一挪,悄悄地接近了王少爷,准备用木棍给他的腿来个致命一击。王少爷正酣睡着,阿发借助月光看见王少爷侧着身子将被褥夹在两腿之间,左腿正好漏在外面。阿发轻声哼了一声,掏出木棍,瞄准小腿骨,奋力地砸了下去。王少爷突然惊醒,显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阿发又是一棍子,这下王少爷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声,王少爷瞬间清醒了,赶紧爬起来缩到了床脚,嘴里一直发出呻吟声,由于背光,王少爷并没看清阿发的脸,但因为那个身影缺了个胳膊,王少爷显然意识到这个黑影就是阿发。阿发也知道自己该跑了,但王少爷缓过神搞清楚了状况后,立刻从床尾掏出一个小巧的银匕首;这匕首阿发原来见过,是王老爷从洋鬼子手上买来的,说是什么十字架式样的匕首,可以辟邪。王少爷很恼怒,拿着匕首忍着疼痛就向阿发刺了过来,阿发毕竟练过,侧身躲过了,倒是王少爷扑了个空,从床上翻滚了下来。阿发不想恋战,便抬腿要跑却被王少爷一把拉住,嘴里还大叫:“来人啊!”阿发没防备,也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王少爷趁机爬了起来,又扑倒阿发身上;阿发眼疾手快,握住了王少爷那匕首的手,与王少爷扭打了起来,王少爷用另一个手锤阿发的脸,阿发则用双腿踢踹他。扭打了有一分钟,阿发趁势一个发力将王少爷翻到身下,就在阿发准备用双膝压住王少爷的时候,阿发发现他没有动作了,这才发现王少爷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而自己的手握着匕首直插王少爷的胸部。阿发瞳孔瞬间放大,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匕首夺了过来,这时外面嘈杂了起来,阿发顾不及多想,推门而出,搬开后门的横木,夺路而逃。

阿发一路跑回了小庙,赶紧钻回了台子底下,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手里还竟然还握着那把带血的银匕首。阿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能听见庙外聒噪的蛙鸣;阿发的手有些颤抖,眼前一片黑暗,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阿发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恐惧与烦躁正被另一种情绪驱散,那是一种莫名的舒畅,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阿发感觉有点饿了,便把果篮拿进了台子里,吃完了篮子里的东西,直到镇上公鸡打鸣,阿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阿发醒来再次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透过缝隙望去,果然是顾大嫂和吴大娘。只见顾大嫂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而吴大娘站在她的旁边,眉头微锁,呆呆地望着神像。顾大嫂见吴大娘发了呆,赶紧扯吴大娘的衣角说:“快,快,快,赶紧给大仙磕头啊,大仙显灵了,王家少爷昨晚被大仙索了命去。”

吴大娘缓慢地回过头,眉头更加紧锁,略微迟疑了一下说:“可,可我昨天只向大仙许愿保佑我的儿啊,我也没……”

“不不不,大仙这就是在保护俺们啊,那些坏痞子就是不会有好结果。” 顾大嫂连忙解释道。紧接着,顾大嫂又催吴大娘赶紧跪下给大仙磕头,说完自己又不停地磕头了,但吴大娘还是呆呆地站在那,若有所思。顾大嫂磕完头看吴大娘还杵在那里,有些嗔怪地说:“吴大姐,你这是不知道感激啊,算了算了,拿上昨天你落在这里篮子赶紧走吧,别惹大仙不高兴了。”吴大娘这才缓过一点神,应了一声,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篮子,正奇怪着呢,顾大嫂高兴地叫了起来:“俺说是吧,大仙显灵了,收了你的贡品帮你索了王家少爷的命呢。”吴大娘努力地从脸上挤出笑容,算是回应了顾大嫂。顾大嫂随后满心欢喜地拉着吴大娘出了庙。

阿发待她们走远后,爬出台子想呼吸点新鲜空气。阿发拿着果篮,腰间别着那把匕首,探出头,在庙口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才急速奔到离庙不远的小溪边。阿发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缓了口气,才发现现在都已经是晌午了,周边树叶婆娑,树影斑驳,微风拂过,阿发感觉自己要融入周围的一切了。就在阿发抬手放在眉毛上,想要看看晃眼的太阳,却发现自己的破衣服的袖口被血染红了。阿发突然窜了起来,眼睛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发现只有袖口沾上了血,在阳光下的照耀下,袖口的血印格外刺眼。阿发脱下衣服,放入溪水中,使劲揉搓,用了一刻钟,才将袖口的血迹漂洗得看不出印子。阿发将衣服晾在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随后又将那银匕首清洗干净别在了腰间。在阳光与微风的作用下,阿发的衣服很快干了,取下衣服的阿发左右打量了袖口,几乎看不出痕迹,但阿发总感觉能看到,穿上衣服后便把袖口撸了起来。阿发将吴大娘的果篮仍在树林里,随后径直回到了小庙。

阿发刚到庙门口,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循声望去,发现顾大嫂提个篮子正埋头走了过来。阿发赶紧钻回台子里,静静地等待顾大嫂的到来。顾大嫂到了庙门口,没有立刻进入,而是东张西望了一会才进入庙里。一进庙,顾大嫂就扑通跪在地上,又不停地磕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嘴里念叨:“求大仙显灵,去索了张丰的命吧,求大仙显灵,去索了张丰的命吧,求大仙显灵……”念叨完又不住的磕头,然后起身小跑一般地离开了小庙。阿发认识顾大嫂嘴里的张丰,阿发之所以认识,是因为王少爷与他是好朋友,王少爷带着阿发去过张丰的家。这个张丰是个街头恶霸,专收保护费为生,而刘知县正是他表叔。阿发沦为乞丐的时候亲眼看见过张丰把顾大嫂家的小绸缎店砸了个稀巴烂,还把顾大嫂丈夫打伤了,很显然是顾大嫂一家没有“乖乖听话”惹恼了张丰。

阿发侧着身子躺着,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匕首,把它放在从缝里透进的光线下仔细打量着。这把银匕首着实很精美,也很锋利,阿发转动着手柄,匕身将光线不时折射到阿发的脸上,光斑在漆黑的台子里来回跳动着,阿发不禁回想起昨晚的感觉,眼里充满了坚定但脸上写满了冷酷。

今夜月光依旧朦胧,阿发来到张丰家,张丰家比不上王府,外墙并不高,阿发脱了鞋子,光脚一个助跑就翻了过去。阿发勾着身子来到张丰卧室,发现门在里面插了销,然而窗户却半开着,阿发轻哼了声,左臂一撑,整个身子便坐在了窗台上,阿发左脚先探了进来,然后扭动身躯,右脚也跨了进来,虽然右脚进来时磕到了窗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而张丰的呼噜声响的出奇,掩过了阿发动作的摩擦声,掩过了轻微的磕碰的声音,也掩过了外面蟋蟀的鸣叫声。月光虽暗却足够阿发辨清方位,此时张丰正面相上躺着,大口打着呼噜。这次阿发更加冷静,他从腰间掏出尚有余温的匕首将它按在张丰的脖子上,有力而迅速地拉过,然后急忙闪身,避免血液飞溅到自己。张丰醒了,但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脖子挣扎了会儿便不再动弹了。阿发待其安静了下来,用捡来的布把匕首包了起来又别到腰间,然后来到房门边打开插销,走了出去。阿发回到街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量了自己一番,这次身上没有沾上血迹。

阿发回到小庙,看到顾大嫂带来的篮子,便想找点东西吃。比起吴大娘的篮子,顾大嫂的显然更丰富,有苹果,有桃子,还有香蕉。夜里温度低,阿发吃了个苹果又吃了个桃子肚子就有些受不了了,阿发伸手想探探篮子底部有没有馒头什么的,却摸到了更冰冷的东西,阿发取出一看竟是一块银子,阿发赶紧将篮子清空,发现下面还有几块银子,加上刚刚那一个,足足有五两白银。阿发吃惊地望着这五两白银,一阵阴风吹过,阿发感到脊背发凉,抬头一眼便看见神像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阿发哆嗦了一下,收起了银子又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拾到篮子里,一同带进了台子里。阿发躺下后,心情有些激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激动的情绪慢慢被另一种感觉所驱散,对,这种感觉就是那种莫名的舒畅,今夜,阿发又到鸡鸣的时间才睡着。

镇上一下死了两个人,镇民不安之余有着一丝窃喜,但刘知县却入了焦虑之中,当然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恐惧。这两起案子完全没有嫌疑人或者说整个镇子都有嫌疑,官府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案件没有朝着任何方向发展的希望了。阿发装作和往常一样来到镇里,四处转悠,不自觉地到了烟馆前,在走到附近的时候阿发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鸦片特有的香味。阿发站在烟馆前,守门的看见是阿发,上来就要撵他走,嘴里还嚷嚷:“都他妈是乞丐了还想抽大烟,识相点,赶紧滚,莫让老子踹你。”阿发恶狠狠地看了守门人一眼,守门人看见阿发的眼神便操起棍子就走了过来,阿发从怀里掏出银子径直向他走去。守门人看见阿发手里攥着银子,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阿发来到守门人面前让他滚开,守门人连忙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阿发大爷里面请。”阿发轻声哼了一声,走进了被烟气笼罩的烟馆。阿发在烟馆里度过了愉快的几天,但很快五两银子就被花完了,阿发只得又蜷缩在庙里的台子里了,浑身难受无力。

就在阿发有气无力地躺在台子里躺了几天后,一天傍晚,小庙来了一位身体微胖,身穿上等丝绸制的衣服的,提着个盖着红布的小篮子的人。阿发认得此人,是镇里的绸缎大户卫富商。卫富商到庙门口的时候与顾大嫂一样,左右张望了一会才敢进来。卫富商进庙后立刻就跪了下来,拜了拜神像,接着便开始向神像诉说乞求:“大仙显灵,派厉鬼将方文举的命索了去吧,大仙显显灵,我卫某必将一生信奉你。”接着便又磕了几个头,嘴里不停念叨“大仙显灵”,然后把篮子摆在神像正前方,又磕了个头,然后急匆匆地站起来走了。阿发等了一会儿从台子里爬出,赶忙拿起篮子,掀开红布,上面虽有几个苹果,但从缝隙中一眼就看见了下面的银子。阿发想到顾大嫂是卫富商的下家,明白了顾大嫂还是向别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阿发没仔细多想,拿开苹果清点了埋在下面的银子,足足有二十两。阿发很兴奋,把银子放到了台子里,然后把苹果拾到篮子里,径直来到溪边,将它扔到了树林深处。

阿发对方文举没有多少了解,只知道他和卫富商一样是个布商,妻子过世几年了。他并不想去了解更多,现在只想去烟馆潇洒一会儿。阿发回想起卫富商的话,坚信他还会回来还愿的,到那时自己又将得到一笔可观的银子。当乞丐的好处就是知道各家住处,阿发虽然不主动讨钱却也是在镇子各处蹲遍了的。当夜,阿发便躲开街上的巡逻来到了方家院子,院墙虽不高但阿发身体乏力,试了好几次都跌落下来,他最终铆足了劲奋力一蹬,这才攀了上去。有院子的人家总以为锁住前门就好了,不愿将院里的门和窗关好,方家也是如此。仆人们都睡熟了,阿发很轻易地摸进了方老板的卧室,看见方老板独自一人在闷头大睡;显然,身为鳏夫的方老板还并未续娶。阿发手法利落,方老板和张丰一样,只是呜咽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阿发当夜回到了小庙,很快就睡着了。

方老板的死使镇民的不安转化为了完完全全的恐惧,因为方老板的形象在镇民心中与前两位死者完完全全是相反的。卫富商确实来还愿了,但不是以阿发想象的方式。卫富商找来了两名工匠将神像重新涂上了颜料,屋顶的漏洞也被补上了,阿发还担心台子的事情被发现了,所幸那两名工匠只干了这两件事就走了,阿发夜宿了三天街头就又回到庙里睡了,卫富商也再没有来过。回到庙里的那夜,阿发感觉四周更加幽暗,因为先前月光漏进来的地方已经被修好了。阿发擦起一根火柴,发现神像的脸被涂成了鲜红色,身上斑斓多彩,只是头上左手握住的已经被白色颜料重新刷过的剑,可能因为工匠的粗心,剑刃的一边被撒上了红色颜料,好像鲜血一般。

阿发在烟馆中又快活了一个月,期间他似乎看见了刘县令和卫富商,但他的神志像烟馆里的烟一样缥缈,自己也不能确定真的看见了。他身上的银子终于花光了,被那个看门人被赶了出来,也挨了棒头。回到庙里的阿发每天都冒很长时间的虚汗,蜷缩在台子里,手指用力地在台壁上抓挠,身体战栗不止。直到一个夜晚,正当阿发陷入深深的黑暗中的时候,一个人闯进了小庙,光线太暗,阿发辨不清来者的脸。借助微弱的光线,阿发看见来者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然后说:“请大仙显灵,索了吴桂芳的性命去,小人已备贡品,若事成,小人必备更加丰厚的贡品前来还愿。”说完又磕了一个头,才缓缓退了出去。阿发待听不见了脚步声,才从台子里爬出,急忙来到神像前,看见了摆在神像前的篮子,阿发提起它来到庙门口,扯开上面的布,在微弱的月光下,里面的东西反射出暗暗的光泽,那是罗列整齐的银元宝,足足有一百两。

吴桂芳就是吴大娘,阿发刚才听见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但躁动的内心,颤抖的身躯,冰冷的汗珠让他不能思考。阿发藏好银子,出了庙门,摘了几片叶子,舔尽了上面的露珠,但他还是口渴得很。阿发走在去吴大娘家的路上,林间的风使他稍稍镇定了下来,他想起来吴大娘过去与自己的种种回忆,放慢了脚步。但就在这个时候,阿发全身又开始发烫起来,刚刚来者的请愿的话语也在他的脑中嗡嗡作响,阿发又加快了脚步。当阿发靠近吴大娘的住宅时,他越来越清醒,他震惊自己何以走了如此之远了。又是一阵风吹过,不知是天气转凉了还是其他原因,阿发全身战栗起来,一股莫名的躁动用上心头,阿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大步向吴大娘家走去。

吴大娘家的门敞开着,门前挂着两盏白色灯笼,门里面发出微弱而又幽怨的烛光。阿发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过去,越靠近,门里的抽泣混杂着咳嗽的声音也越大。阿发躲到门前,探头出去想要看个究竟。只见屋子正中停了一口棺材,棺材前放置着牌位,阿发定睛一看,上面居然写着“孝子吴大宝之位”,吴大娘正低头跪在牌位的右前方。牌位上的字一下击碎了阿发的思绪,让他不能动弹。阿发很难理解吴大娘的儿子怎么就死了,他也没被调到前线啊?就在阿发想要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时候,他注意到吴大娘似乎再往自己嘴里送些什么。这时候阿发嗅见空气中飘散的一种熟悉的气味,他闭眼仔细闻了闻,那是一种让他感到舒适的气味。是鸦片!阿发猛地睁大了眼睛,冲进门去抓住吴大娘,但吴大娘已经咽下了鸦片。吴大娘的脸色已经和灯笼纸一样的惨白,看来吴大娘已经吞了不少的鸦片。吴大娘看见阿发勉强自己笑了笑;阿发伸手想要给吴大娘催吐,但被吴大娘的手握住了。吴大娘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你身上和我儿有一样的气味,为什么?为什么?”阿发很是疑惑问道:“大娘,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气味?”吴大娘另一只手艰难地举了起来,拿着一块鸦片说:“就是这东西的味道,好像从骨子里发出来的。”阿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继续问:“吴大哥到底怎么死的?”吴大娘眼角落下了两行泪水,泪痕在烛光的映照下,好像为她苍白的脸画上两道金线。吴大娘呕了一声,呕出来一些黑色苦水,回了口气说:“我儿在军营里喜欢上了这个,没钱却赖在王府开在临县的馆子里,被人活活的打死了,我儿的身体回家时一直散发出这东西的气味,我就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好吃,害的我儿为它而死。”吴大娘说完又想抓一点鸦片放在嘴里,阿发赶紧阻止了她,泪流满面的喊道:“吴大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发用左臂将吴大娘揽在怀里,吴大娘此时又呕了一声,一股腥味直窜吴大娘的脑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阿发的眼泪染湿了吴大娘的衣服,吴大娘的鲜血染红了阿发的衣服。吴大娘拿着鸦片的手重重地砸砸在了地上,她没了气息,而阿发还在紧紧地抱住她,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阿发流干了眼泪,摆好了吴大娘的遗体,握紧了匕首,大步跨出门去。

阿发来到王府,本想偷摸进去杀掉王老爷,但发现王府正门大开,院内火光耀天,门口也是灯火通明但却没一个人守卫。阿发怔住了一会,左手紧紧握住匕首向门口走去,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阿发来到门口,转身向门里望去,震惊地发现王老爷端坐在正厅门口的椅子上,远远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火枪。王老爷看见阿发来了得意的笑着说:“阿发,你来了就说明你没杀掉姓吴的贱民,看来你终究还是个废物,连她这样的贱民都杀不掉,真想不通你怎么能杀了我的儿,还有其他那两个。”

阿发的烟瘾又犯了,在满院的火光照耀下,满脸的汗珠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阿发闭上眼睛努力想镇定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连官府都没查到我。”

“哼,官府的仵作根据伤口判断出凶器就是丢失的银匕首,还推出凶手是左撇子,但他们也只能查到这里而已。我的消息可比官府灵通多了,你不知道我最近结识了卫老板吧,他告诉了我他去庙里的事,还说了顾婆娘告诉他的那些事,而你最近有出手大方在我烟馆吸鸦片,这就很容易推出来了吧,看看他们多么蠢呐,还去拜大仙,靠神不如靠自己。”

阿发手臂也开始颤抖了,心里愈发躁动,咬牙问:“那你是故意让人找我去杀吴大娘的吧?”

“当然,看你个废物去杀个贱民也是个乐事,只是你我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说完王老爷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吃鸦片自杀了,因为他的儿子,不会说吴大哥的死也是你搞的鬼吧?”阿发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呵,这么脆弱,这么愚蠢,也这么没趣。你猜的没错,在我知道那个姓吴的婆娘也间接造成了我儿的死,我就找人引诱她的儿子吸鸦片,他自制力差怪我吗?全镇的达官显贵每周都要到我那去,又不是我逼他们的,又能怪我吗?哈哈哈哈。”王老爷的笑声更加刺耳,但转眼他又面露凶相,厉声叫道:“你杀了我的宝贝儿子,弄死他们只是捎带个手,你才是今天的主菜,我要把你打成筛子以泄我心头之恨。”说完便抬手一枪,随着枪声,阿发只感到左臂刺痛了一下,低头望去,只是擦伤了皮。王老爷看自己打歪了又赶紧装弹,阿发趁机握紧匕首向王老爷冲去。就在此时,埋伏在正厅里面的家丁迅速冲了出来,八个人一字排开,各个都手拿一把长管火枪,一齐开了火。阿发飞身一跃,越过了院正中的石桌,一个翻滚顺势起身,左手高举那银匕首,离王老爷只有几步之遥。

就在家丁们惊愕地盯着阿发矫健的身姿的时候,又一声枪响了,那是王老爷换好了子弹开出的第二枪。阿发这次中枪了,右胸一阵剧痛,鲜血涌出,不自主地向后退去,撞翻了石桌,一屁股坐下倚在了石桌底盘上。王老爷大骂家丁是一群废物,然后又让他们抬起枪瞄准了阿发。王老爷低下头得意地笑了笑,一边换弹丸一边说:“懂些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一阵硝烟飘起,阿发左腿又中了一枪。阿发发出一声惨叫,“再跳啊。”王老爷刺耳的笑声又在院中回荡立起来。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来者正是那个烟馆的看门人。他跑到门口,扶着大门一直喘着粗气,王老爷止住了笑声,高声问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看门人淹了一口唾沫说:“大事不好了,烟馆和后面的仓库都烧起来了,火势太大根本来不及扑掉。”王老爷一听,看见远方的火光,顿时魂飞九霄,差点没晕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愣神的功夫,阿发拾起手旁的匕首,用力向王老爷甩去,匕首刺入王老爷的胸膛,将他的魂也拉了回来。“王老爷想没想到我这废物会去放火少了你的真正宝贝啊,哈哈,呕。”鲜血涌入了阿发的喉咙。王老爷直勾勾地盯着阿发,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手指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弹丸打在了院中的树上,蹭掉了一层树皮。待家丁前去搀扶王老爷的时候,王老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已经咽气了。 阿发又感到那种莫名的舒畅,感觉有风拂过他的面颊,嘴角的鲜血开始凝固了,他的面庞也开始凝固了。西方的月亮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东方的夕阳正要孕育出来。

王老爷死后的第十三天,一阵暴雨侵袭了万宝镇,引发了山体滑坡,靠山的小庙被巨大的山石压垮了,但没人想要去重修它,也很快遗忘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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