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临安城皇宫内,紫禁大殿上,一个身穿金黄龙袍的男子大声斥骂,下方跪着一个身穿黑色太子服的公子,低眉无言。
“混账!你贵为一国储君,怎可如此不顾皇族尊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小九!给朕抬起头来!”龙袍男子声音威严低沉,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你告诉朕,你当真非娶那女子不可?”看着爱子俊朗的眉目,他好似平息了些怒火。
“父皇,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我既然答应了她,便要做到,您不是也时常教育我,说话要一言九鼎么?”那公子不卑不亢,脸色丝毫不变。
“放肆!一个出身青楼的浪荡女子,也配得上我的皇儿?岂有此理!气死朕了!”龙袍男子伸出一只手。正要拍下,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忍,缓缓收手回去。
“老九!你可知朕对你抱有怎么样的期望?”他神色突然柔和了下来,轻轻扶起了那黑衣公子,帮他拍了拍膝间灰尘。
“九儿,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年事已高,就等选一个黄道吉日,便将皇位传位于你,如今正在为一切做着准备,你一直让朕很满意,不管是你为人处事,手段还是心机,都深得为父真传,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他好像瞬间老了数十岁,弯着腰抓着九太子的手,脸色沧桑。
“可是,儿臣早已与她许下承诺,不管如何,都要娶她做妻,父皇,我长这么大,从未求过你什么,就当儿臣求你了。”九太子深知眼前之人的脾性,知道他这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假象罢了,眼眶一红,咬牙再次跪了下去。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祖上还有什么人做主?”龙袍男子慢慢直起了腰,神色恢复了原来的威严,他双手藏于袖中,死死握紧。
“儿臣只知道她从十三岁时,便被家人送进甜水巷,至今已过了五年,祖上只有一位年迈的父亲,在清明河畔做纤夫,世世代代住在汴京城花柳巷里,至于姓名,儿臣只知道她姓沈.......”九太子不敢隐瞒,只能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老九,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这孩子脾性,可是,朕还是容忍不了,一个浪荡的青楼女子,怎么配得上我苦心栽培了这么多年皇儿,你太让朕失望了!”龙袍男子大袖一挥,怒气冲冲的推门离去。
九太子神色坚定,他站起身来,目送着父皇离去,他松开双手,上面已经满是汗水,无奈的摇了摇头,踏出了殿外。
“浓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娶你的!”他站在大殿门口,望着灿烂的星空,吐尽了心中的抑郁,朝着凤鸾殿走了过去。
黑暗里,龙袍男子背着双手缓缓走出,他双眉浓郁,一双虎眼生威。
他沉吟了片刻,咳嗽道:“戏言,查得如何了?”
黑暗里,一双阴冷双眼,发着毒蛇一样的眼神,他浑身黑衣,跪在地下,颤抖道:“禀皇上,奴才奉您旨意,去汴京城甜水巷走了一趟,细细打听之下,查到了那女子祖上八代何人,以及甜水巷所有人的全部身世,这才敢回临安府。”
“哦?说给朕听一听,就从她的名字开始吧。”龙袍男子双手拢在袖里,闭眼说道。
“据奴才所查,那女子身世凄惨,乃是一个拉船的纤夫和一个青楼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生下她后,便早早离去,只剩下她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为她取名沈绿浓,这名字还是那纤夫花了两个铜钱,从算命的先生手里换来的,后来因为实在养不活了,便卖去了甜水巷,卖了一百文钱,交给了当时的楼满花.......”那黑衣人徐徐说道,声音嘶哑,浑浊不清。
“等一下,你是说,她只卖了一百文钱?”龙袍男子猛的睁开双眼,如一只酣睡老虎,睁眼便要吃人。
“禀皇上,确实只卖了一百文钱,这是奴才经过数人,最后从甜水巷当家的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黑衣人脸上冷汗直流,呼吸突然急促啦起来。
“继续说。”过了半晌,龙袍男子重新闭上了双眼。
“后来,那少女经过楼满花的悉心栽培,本来就是美人胚子的她,出落的愈加美丽,方圆百里,人人都知道甜水巷出了个了不得花魁种子,那年她刚刚十三岁。”黑衣脸上冷汗直流,却丝毫不敢乱动,只能继续说了下去。
“告诉朕,她怎么和老九遇到的,这其中发生的所有细节,你要一一告诉朕,不可有半点隐瞒,知道了么?”龙袍男子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话语中不到一丝感情。
“就是今年,十月初八,九殿下收到了一份密保,秘密前去雁门关,据说他率领了许多江湖高手,阻拦了一个滥杀无辜的魔头,此事之后,便受邀又去了汴京城,为“九州大会”观礼。傍晚时分,九殿下与一名叫七七的男子同行,去的便是甜水巷。”
“这事朕知道,近年来江湖上人才辈出,许多门派当年也曾助我一臂之力,这点我是赞同的,这个七七是不是碧血营血河派的?”龙袍男子抬头看着月色,来回走了走,好似想起了什么,伸手问道。
“禀陛下,这七七确实是血河派的高人,他手中长枪乃是祖上姜维传下来的,世代为将,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这才拜入血河派门下,九殿下与相谈甚欢,二人以平辈相称。”
黑衣人停了一下,看到他没有打断自己,这才吐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石头,随后再次缓缓叙道:“九殿下与七七二人去了甜水巷之后,点了几瓶女儿红,上了几道小菜,七七便唤来了楼满花,告诉她今日贵客登门,要包下三楼的雅座,不允许其他人打扰,后来,便请了数十名女子吹箫弹琴,吟诗作对,九殿下喝了许些酒,有些醉意时,那七七便又唤来楼满花,悄悄告诉她让沈花魁出来接客。”
“一介草民,也敢妄自与皇子平辈相交,哼,太不识好歹了!”黄袍男子很是气愤,连声大骂起来。
“好了先不用管我,接着往下说,给朕仔仔细细的说下去!”黄袍男子背着身子,肩膀起伏不定。
黑衣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以为自己已经命不休矣了,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嗓子上。
此事,夜色朦胧,月光被黑云所遮蔽,只有屋檐上挂着的灯笼,灯火摇曳不定。
轻轻的擦去额上的汗渍,他想了想,再次说道:“那七七在楼满花耳边说了半天,那楼满花起初还犹豫了半刻,结果七七拿出了十万两的银票后,便笑意盈盈的走进了楼上,没过多久,便牵着那时穿了一身白裙的深绿浓,走了出来,九殿下当时第一眼见她,便就一眼看上了,再也移不开眼光,他还特意念了一首诗........”
“有点他老子当年的气魄,这点倒是与我有点像了,不过当年,朕娶他娘的时候,可比他霸气多了。”好似想起了尘封许久的回忆,他微微发白的眉毛上扬,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霸气无双。
“哎,好久不曾去棉花那儿了,今日就去瞧瞧她吧.....”龙袍男子轻声呢喃着,眼光偷偷朝东宫瞅了一眼。
“把那首诗念给朕听一听。”龙袍男子自知失态,便咳嗽了一声,重新问道。
黑衣人不敢抬头,额间已经触及到了石板之上,眼睛睁的硕大。
他想了想,用嘶哑的声音念了出来,“只听九殿下轻声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正是这首李剑仙的当年所赞美贵妃的清平调,可见九太子初见她时,便一眼看中了......”
“可有那女子的画像?让朕瞅一瞅,是不是他喝醉了酒,看花了眼!”龙袍男子双指敲打着石柱,突然转身问道。
“这.......奴才不曾想过去要上一张,只是那女子我曾远远看过一次,确实是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她不是那种“沉鱼落雁”的气质,却有一些“祸国殃民”的味道......”黑衣人想起那时远远看过的一眼,神色有些恍惚了。
“起来吧,我命你去汴京城,找当地最有名的画师,照着她的模样,给朕画上一张仕女图,送进宫来!”龙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稍稍用了三分力。
“奴才遵命!”他迅速撤离,像一个黑夜里的鬼怪,一晃之下,便消失在了原地,没有一丝声响。
龙袍男子原地待了半刻,朝着后宫缓缓晃了过去,脚步略又些停顿和迟疑。
在他看不到角落里,九太子闭眼躺在屋顶之上,嘴角微微翘起。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父皇,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是老实啊.......”今夜,良辰美景奈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