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
晨光微熹,天色在我看来如此阴沉狰狞。对镜执妆,我扶一扶髻上簪花,发现脸上又多了几条并不明显的皱纹,我日日掰着指头数过,原来已经四十五岁了,我披着一件石青刻丝大氅斗篷,由侍婢扶上了展鹤轿撵。冬风总是格外刺骨料峭,鬓间饱满的白玉凤凰被风刮得悬悬欲坠。檐间有乌鸦飞过,忽而轻轻消除了声音。
我依旧正坐,端然升华,贯通六宫长长的走廊不禁让人无限联想,我的故事啊,要从乾隆二十三年说起。
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被别人选择,似已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命运的手肆意拨弄。
我的转折就像如今冬日的一朵奇葩,如此突兀。
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之望,雪已经下了几天,冰柱滴答滴答滴下冰水,我的父亲塞桑根敦匆匆忙忙的从府外赶回来,他在知府衙门十多年了。
她大叫“多多,多多!” 当他推门进来时,我发现他出了一身的汗,不禁诧异道:“爹爹,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老态的眸子放出闪亮的光芒,似是有话要说,但他又迅速低下头背过身去,我异常不解,爹爹说:“多多,你快穿好衣服和爹爹出去一趟。”
我坐着平常官宦小姐普遍坐的轿撵,到了知府衙门。我下轿抖了抖衣衫,然后玉歩轻挪。
我步入内堂,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伏案桌旁,我不自觉的缠绕手中的绢帕,似乎他意识到了我的来临,然后抬头,露出温然的笑容,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立马煞红了脸,低头说道:“小女子无意冒犯。”然后立马跑了出去。在门外听见喜不自禁爽朗的笑。
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我随着乾隆帝圣驾回銮时一并入宫了,封为多贵人。我人生的开始便是这样,在衙门的男子原是乾隆帝,爹爹在帝王微服私访有意安排,他在知府衙门十几年还是一个小衙役,他想要更富裕的生活。
人生啊!岁月啊!慢慢的摊开手掌,再不是空无一物。
我被封在启祥宫,主位是忻嫔娘娘,还有白常在,我一入宫便封为贵人,自是惹了不少人侧目。第一日,凤鸾春恩车一早候在外头,载我入了乾清宫的偏殿。宫车辘辘滚动在石板上的的声音让我蓦然想起了那个雪花纷飞的白昼,一路春风得意,这辆车,是我满怀欢喜、期待与骄傲乘坐而去的。
明黄天子锦衣,眉目清俊,眼中颇有刚毅之色,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掌心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春衫缓缓透进……
第二日,轻纱合拢,只觉得灯馨月明,满室风光旖旎。
第三日,依旧婉转承恩、浓情密爱。
第四日,欲迎还羞,轻拢慢捻抹复挑。
第五日,室中烛影摇摇,红罗绣帐春意深深。
于此,我的人生姹紫嫣红、锦绣无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
五日,一连五日。于是后宫中人人人巴结趋奉更甚,连我身边的宫人也格外被人另眼相待。启祥宫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尊贵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答应,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
这一日雨过初晴,太阳只是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忻嫔娘娘传召我过去,我略一沉思,是震慑还是拉拢...... 我不禁心头一凛。
我将散落的发丝挽于耳后,只拣了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戴在耳垂上,顾盼流连,莲步姗姗,进门时蹲身行了个大礼:“娘娘万福金安。”她含了一缕冷笑,温婉答允。
我淡然道:“娘娘叫嫔妾何事?”
她盈盈看我,然后从主位走下来把一个镯子戴到我的手上,我凝滞一刻,双眉微挑,以示推辞,她不由笑道“妹妹聪慧过人。难道是不领姐姐这份情意。”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于此,我预感到了所有的黑暗如潮浪一般席卷于我。
我想,我是不甘寂寞的。为了永固圣恩,我可以再有勇气和她们争斗下去,哪怕……这争斗永无止境……
转眼间,秋风起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