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北西2》上映,与朋友一起去看,发现导演不过是借了《北京遇上西雅图》的壳子,故事跟北京跟西雅图没有半毛钱关系,但片中男女主角互通书信的设定让我怀念起写书信的那个年代。
我们虽然没有像90后00后抱着手机电脑出生,他们甚至不知道信为何物。但我依然很庆幸,我们生在一个人人以书信通讯的时代。当时只道是寻常,谁料多年后,一摞摞盖满邮戳的信封,各种抬头和风格的信纸,成为一代人怀旧的媒介。
记得去年过年回家,收拾我的那些落满灰尘的一箱箱旧书的时候,放在箱底的厚厚一沓信封让我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脱掉手套,开始一封一封审视曾经写过的书信。当然,我手中的是别人回给我的。我小心翼翼地拂去信封上的灰尘,按名字将它们分别开来,原来,我曾经与那么多人通过信。
我曾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信,直到我们断了联系,也未见过面。我怎么都想不起是如何与她通上了信。想想,觉得人生充满了奇妙的缘分。
那时她在东部某市的一家刺绣工厂做刺绣,工作似乎并不如意。第一封信充满了对工作与生活的苦恼和绝望。她说自己快坚持不了去了,觉得人生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她想要逃离当下的生活,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要我帮帮她。我已想不起回她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从她的第二封信里,我隐约猜得出,我的回信让她重燃对生活的希望。
她告诉我她刚刚结束的一段并不美好的爱情。男生始乱终弃,并带着新交的女友在她的生活中毫无顾忌地来来去去。她哭着说自己很傻很天真,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男生。转而又说,哥哥你不一样,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我就是心里对你充满了信任,觉得你是个好人。并说,自己现在并不难过了,觉得为那样的人不值得。自己要努力工作,好好活着,不让那个人觉得自己离不开他,那样显得自己的爱情很渺小。
我还记得读这封信的时候,看到信纸有一块洇湿又干的地方。我想,也许,她写这封信的时候,还在不自觉地流泪。爱情,一定是让她伤透了心。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又通过好多次信,渐渐地彼此以兄妹相称,虽从未见面,但彼此换了名帖,寄了相片,算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各自特别的一个存在。只是后来她工作变动,我亦忙于学业,并开始了自己的爱情,就断了联系,再未通过信。看着这些曾经的书信,一页页稍显稚嫩的字体,证明着我的青春来过,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真实地存在过。
我与曾经的那个她不在一座城市,虽有电话,但我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以书信作为红娘来往。看着信封上印着的她学校的名称地址和电话信息,一切恍若又回到当年。
她的第一封信是鼓励我好好复读,考上大学。那时的她已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大学生,而我因为高考失利不得不选择复读。后来,我考取大学,两人的书信来往由一开始的友情慢慢升温,最后蜕变为爱情。书信的内容也从学习生活聊到了各自的兴趣爱好,喜怒哀乐。
她是个有些黏人的小女生,希望被疼爱,被关注,被当成公主一样哄着爱着。而我是个性格开朗善交友的风风火火的性格,常常因与朋友聚会喝酒、包夜上网或睡懒觉而忘记回信或打电话。我翻看着这些充满着小女生心思的文字,读出了她曾经作为一个小女生的任性、埋怨和无理取闹。
当时的我每每总是怪她把我管束的太严,不自由。每到这时候,她总是一副很懂事的样子,让我好好去玩,不会再打扰我,我知道爱耍小性子的她生气了,只要一个电话哄一下就会好。但年少轻狂的我,在自尊心和同宿舍哥们的取笑下选择了置之不理。饶是如此多次,她终于无法忍受我的冷落,我们的关系慢慢破裂,直到彼此断了书信来往。
经年后,翻看那些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才知道,一个女生对于男生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切。突然发现,她当年写下的那些充满小女生情思的文字,读来不再令人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反而令人心生怜惜。只怪我福薄,没有被她继续爱的资格。
这厚厚的一沓书信,见证了两颗曾经孤独而敏感的心,它们曾经互相鼓励,互相安慰,互道相思,互诉衷肠,却最终没能在一起,留下曾经深陷爱情的痴言疯语,沉睡在岁月深处的某个角落,任它泛黄风化,惹来满纸尘埃。
我还与一个高中同学保持过一段时间的通信。她大学读了护理,我读了中文,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忽然就写起了书信,我们各自诉说学习和生活中的见闻,大多是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我是个生性乐观的人,喜欢调侃生活。她几乎每一封回信都说,我的回信常让她和她们宿舍的人笑得肚子疼。
字里行间看得出,她亦是个热爱生活的乐天派,从未在书信中流露出许多那时的女孩皆有的感伤和忧郁,反而是我这个七尺汉子,常常忍不住跟她分享我遇到的一些难题。没想到,长得娇小可人弱不禁风的她,常能一语中的地道破问题的关键所在,让我眼前一亮。我知道,这是个心细如尘,灵性与智慧并重的女子。
后来,她早我一年毕业,我们各自开始忙碌,渐渐地通信的周期越来越长,直到不再写信。如今,我知道她已在我曾经读书的城市有了安稳的生活。而我的母亲也曾经因为手术去过她所读书的大学下属的医院就医,算是一段巧妙地缘分。与影片中那本海莲的《查令十字街84号》不同的是,她曾从我这里借走了村上春树的一套《1Q84》。
最后,说个同学的故事。
他是我一个哥们,曾在正值读书求学的年纪疯狂地喜欢上一个女生,于是身负才子之名的他写了一封文采斐然的情书。书成后,自己胆小不敢呈送心爱姑娘,于是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二炮手”。
不知何故,我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好像写情书的不是我那哥们,而成了我。哥们先走一步后,我怀揣着充满哥们前半生才情与日夜相思而成的情书,快步地走到坐在前排的女生身边,二话不说把信扔到了她面前,一个箭步冲出宿舍。
后来?后来我们说起这些事,免不了对我那哥们一通取笑,他也不在意。年少轻狂,谁还没写过情书?如果你曾经连给喜欢的人写一封情书的勇气都没有,那你的青春将少了许多光彩。
无论时间过了多久,那些曾经被我们认真对待,用尽心思写下的书信,都会一一记录下年少时的我们曾经异想天开的计划,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哀愁和对一个人莫名的喜欢。那些一页页泛黄的信纸,就像一架时光机器,在每一个与它不期而遇的时刻,带我们一次次回到故事的起点,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些我曾寄出的信件,是否像我一般,还被收信人完好无损地保留?无意间翻出,还能坐下来静静地再读一遍,就像当初我们各自寄出一封信后,等待对方书信到来的心情。激动、紧张,日思夜盼,常常去邮箱查看。收到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字一句地品读,或流下感动的泪水,或发出会心的笑声。在一方小小的信纸上,读出千百里之外的另一人喜怒哀乐的人生。
如今,书信这种曾经的人与人之间最有效也最有人情味的沟通方式,逐渐被新兴的手机微信所取代,似乎再没有人愿意手写,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快捷的语音、视频和文字聊天,即时送达,没了等待,没了那种苦苦盼望和久久等待之后的柳暗花明。我曾对书信体的手写文字充满怀念,因此头脑发热地在豆瓣建了个小站“手写时代的温情”,因为三心二意并未好好经营,成员自始至终也只有我一人。
最后,用明朝的冯梦龙主编的民间歌曲集《山歌》中的一首通过手帕表达相思之苦的爱情诗来结束: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相思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