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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几十年前,他们刚结婚一年多。那是秋天,俗话说三春不得一秋忙,秋天下了霜后,所有的庄稼都急需要收割,因为庄稼一经霜打,就要掉粒,必须抢收。那时还是生产队,生产队下了命令,凡是能拿动镰刀的都必须下地去割地去,不然的话,不分给口粮。
悍妈嫁给憨爸后,从来没下地干活,因为,憨爸答应过悍妈,结婚后只要她在家做饭,不让她下地干活。可是生产队下了死命令,不割地去不给口粮,悍妈只得去割地去。
说是下地割地,实际割地是两人一组,悍妈当然和憨爸一组了。割谷子十条垄一趟子,悍妈只割两三根垄,而憨爸割七、八根垄。即便这样,悍妈还是和憨爸吵了起来。她盯着憨爸说:“你说不让我下地干活的,这不也得下地干吗?你就是骗人的,把我骗来,就不是你了。”
憨爸委屈地辩解:“也不是我让你干的,那不是生产队让干的吗?不干不给口粮,吃什么?”
悍妈仍说道:“你红口白牙当初说那话,白说了!那是放屁了!”
憨爸一听悍妈骂上了,也来了气,那时年青,都是暴脾气。便也说道:“那是我让你干活吗?是生产队让你干的。你还讲不讲理?你还骂人!”
“我没骂人,我是放牲畜出身!”
她说的放牲畜出身,是说放牧牲畜的只会骂牲畜,骂得更狠了。
憨爸也来了气,道:“你吃就得干,没人白养活你!”
两人越吵越多,最后骂了起来,而且还动了手,当然悍妈打不过憨爸,可她也不示弱,他往身上打她,她就往胸脯子上挠他,他把她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把他胸脯子挠得横一道血痕竖一道血痕,两人谁也没赢。
两人打了半宿架,悍妈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伤心,刚鸡叫,便穿衣服起床,悄悄地回了娘家。
悍妈胆最小,最怕走夜路。可今天,她似乎连想都没想,就走进黑茫茫的夜里。出了村,才发现原来是个沉沉的黑夜,没有月亮,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路的两边像是两道黑黝黝的高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还在想,夜路有什么可怕的,遇上鬼抓去,遇上狼叼去,更好,还省着活受罪了呢!
虽这样想,仍不免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却突然发现身后真有个黑影,不免一惊:莫非真遇上狼了?又细看了看,不禁一喜:哪是狼啊,是她家的大黑狗,在她身后跟着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人还不如狗呢,狗还知道患难之时帮助她呢!她不禁把大黑狗唤到身边,亲切地抚摸着它,它温顺地摇着尾巴,头在蹭着她的裤角。她两滴热泪滴在狗的身上,狗识趣地在她裤腿上蹭着。那一刻,她真想抱着狗痛哭一场,诉诉冤屈。
到家二十多里路,她得赶紧走。她不能让狗也跟她回家啊,便抱着狗,翻转头,拥着道:“回去吧,你不能跟我去。”
大黑狗不情愿地摇了摇尾巴,坐在地上没动。
悍妈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大黑狗还跟着她。她喊着:“回去!回去!”
大黑狗便站住了,可也没回去,等她走,它又跟上来。她又喊它回去,还扔土块往回打它,可它就是不回去,她走它就跟上。
过一道深沟,沟有三、四丈深,七、八丈宽,在这穷山沟里,没水,沟却到处都是,而且都是被山洪冲出的又宽又深的干沟。悍妈下到沟底,忽然想到找一沟弯藏起来,狗找不着她,不就回去了吗?
果然,她找个沟弯藏了起来,看看狗没影。她藏了一会儿,觉得狗该回家上沟了,便悄悄地走出来。
可是刚一出来,就发现狗在沟弯口安静地坐着,像是在等着她。她不由地想:这狗比人还精,你怎么也骗不了它!
她向狗说道:“我是鬼不过你,那你就跟着吧。”她又抚摸抚摸狗的脑袋,便开始上沟。
从婆家到娘家要翻两道山,当她沿着羊肠小路爬上第二座山时,天已亮了,大黑狗忽然跑到她跟前,围着她腿亲昵地蹭了蹭,回过头去,朝着来时的路,“颠颠”地往回走了。
这一下子倒把悍妈弄懵了:先怎么赶也赶不回去,这没赶怎么就自己回去了呢?一想,是天亮了。天黑,它是保护着她,这天亮了,没什么问题了,它就回去了。一想到这,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真是没白养活狗,它真通人气,怕她黑夜出事,意自动当她的保镖,看没事了,就回去了!她本来愤懑的心情,让狗的一路陪伴,倒感动起来!谢谢狗,让她一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