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成为一个刺客是迫不得已的，那爱上她就是唯一一件我可以自己决定的。
如果说成为一个妓女是逼不得已的，那爱上她就是唯一一件我可以自己选择的。
1
我爱上了一个妓女。
她左手腕的朱红色半月胎记，我记得。
自八岁入府匆匆一瞥之后，我知道，檐下那个身着水粉色襦裙躲在一个妇人身后偷偷探出脑袋的小女孩就是水清平最小的女儿——水瑶静。
而水清平是我的主人。
八岁那年，强盗闯入我的家里，杀了我花府三十五口，是水清平救下了我，我是大哭着被他扛在肩上带出去的，他说，想死就回去，想报仇，跟他走。然后我跟他回了水府，成了他手下的一把尖刀。为了成为这把有用的尖刀，我用了数年的时间从趴着到站起来，从自己伤痕累累到看着别人伤痕累累。
那些年里，唯一的光，是瑶静。
七岁的她，宛如精灵，躲在九夫人身后，露出来的只有一个小脑袋和左手腕处的一个半月胎记，她看着我，带着一丝小心戒备，还有一丝好奇和友善。
我偷偷的去看过她，她在房间里，练着主人逼她学的琴和筝还有九夫人要她学的书画和女红。她的手纤细白嫩，而我的掌心里，都是老茧，我脑子里装着的只有挥刀的招式和致人于死地的手段。
我第三次见她，是一个雨天，那一天九夫人去世了。
九夫人死的那年，她十四，站在后山的亭子里，我看见了墓碑前的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我突然很像纵身从山顶飞奔下去，跑到她身边然后把她拥在怀里，可是，我没有。
九夫人，是我杀的。主人说，刺客不需要感情和顾忌，所以，没有刺客不能杀的人。
九夫人是个美人，九夫人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九夫人是三王妃的小姨……
九夫人入土后的第二个月，水府，迎来了第十个夫人，十夫人是五王妃舍妹。
当今王后无子，因而最有实力争夺王位的只有已经成年的三王爷和五王爷，而主人的杀手组织，自始至终都是为五王爷秘密服务的。
2
我爱上了一个刺客。
她右肩盛开的彼岸花刺青，我记得。
七岁那年，父亲带她回来，是扛在肩上的，哭花了一张脸的女孩，父亲放她下来的时候，一件宽大的的黑色袍子挂在她的身上，显得整个人小小的。后来她被府里的管家带到了偏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母亲告诉我说她是个没有家的可怜人，也是父亲的棋子，我不懂什么是棋子，只知道没了家的孩子的确可怜。
第二次见她是透过偏院高大院墙上的一个小洞，最初是因为一声声闷哼，看过去才知道，是院子里的大师傅正在给她刺青，朱红色的颜料渗进了她肩头的皮肤，留下了一朵盛开着的彼岸花。
十四岁那年，一个雨夜里我听到了母亲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了一阵子，我躲在自己的床上，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脑袋，我不想知道母亲的房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丫鬟匆匆的撞开了我的房门，她们慌张的声音里含着泪，她们说九夫人，没了。
我看到的时候母亲侧卧在床上，身边是一大摊的鲜血，母亲的脸上没有痛苦，母亲的颈部有一条细长的刀口，就是从那里，母亲的血液几乎流光。父亲站在母亲的床头，一只手拉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蒙着我的眼睛把我推到了奶娘的怀里。
母亲被葬在了后山，下葬的时候我看着那些人把乌黑的棺木放到了墓穴里，然后填上了土，我跪在母亲的坟前，似乎才终于知道了，我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父亲娶了他的第十个夫人，在失去了九个夫人之后，他仍然是毫无波澜的又一次穿上了大红色的婚服迎娶了另一个女人。
3
八岁起，我就发过誓，我一定会为我的家人报仇。
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找到我的仇人，我只是尽职尽责的为我的主人做一把锋利的刀。十五岁起，在我的手上沾满了九夫人的血之后，杀人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事情而已，但是这个，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家人死了，而我的仇人还活着。
主人说，杀死我一家人的是很强大的刺客团，杀我全家的理由是——我父亲，他是言官，他的谏言影响到了储位。
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官？影响储位？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我觉得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十六岁的时候，主人让我去刺杀一个将军，主人说那个人威胁到了主人在朝廷上的地位，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堂堂的将军会影响到只有虚职的主人，但是我还是去了。
因为，没有刺客不能杀的人。
将军大概已经年过花甲，告老不过是时间问题，当我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半轮月的光影下，他的瞳孔里依然投射出铮铮的光彩，我知道那是他一生戎马的最好写照，他想说什么，蓄着花白胡子的下巴动了动，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刀子已经划开了他的喉咙。
将军死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将军死了，流言活了。
他们说，将军是因为反对五王爷成为储君才死的，而暗中下手，就是五王爷。
4
十姨娘嫁进来的时候，我坐在母亲生前的屋子里，斟了一壶清茶，就着眼泪，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然后，我第三次看见了那个女孩。
“酒，喝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从房梁上传了下来，她还是一身的黑色，头发只是简单的束在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不会喝酒”
“我教你”
她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然后把杯子里的茶倒掉，添了两杯酒，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我面前，自己举起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就这样”她右手端着空杯子看着我。“会了吗？”
我也举起了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十四岁，那是我第一次喝醉的年纪，那以后醉生梦死的日子，我不记得有过多少次。
后来她常来找我，带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也有时候只是坐在我的屋顶，我看不到她，但是只要听到瓦片的声音我就知道，是她来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记得她的脚步声。
5
城外的巨大榕树上，我藏身在繁密的枝条里等着杀掉会经过的一个男子。
可是那一次，我差点失手了。
因为那个男人在我即将下手的时候说了一段话，他说“回去转告你的主人，柳大人，陈大人，花大人，吴将军的命，总会有人去跟他讨回来的！”
花大人？
满朝文武，花姓，唯有家父。
我迟疑的一瞬间，他差一点就从我的刀下跑掉了，可是我的匕首是会飞的，他倒在我前方不足三步的地方，我走过去拔出了插在他后颈的匕首，苦笑了一下，那把匕首扔出去的时候我的手显然是反应在脑袋之前了，不过也没什么，因为没有刺客不能杀的人。
6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常来了。
她上一次带过来的那个桃花枝上的花已经都落了，我壶里的酒也已经见底了。
婢女小桃说，夜里曾经听到窗外有过一些声音，为了确定那个声音是不是她，我在窗边守了一夜，而那一夜，她没来。
7
我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僵局——仇，恩？
水清平是五王爷的人，我一早就知道。
父亲是三王爷的门客，我却从未知晓。
那个死在榕树下的男人，是三王爷的谋将。
我发觉自己喜欢上瑶静了。
青色的衣裙，带着梨涡的笑，还有她叫我“嘿”的时候的调皮语调……
我有日子没有去看她了，有些后悔，还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
8
她终于又来了。我听到了屋顶的瓦片的声音了。
我让小桃到门口去看了一眼，果然，小桃回来告诉我说屋顶上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她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黄昏的橘光下，她带着我坐上了她常常待着的屋顶，我第一次知道，我每天入睡时盯着的屋顶之上还有那么美丽的天空。
“喝酒吗？”她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酒葫芦。
“好啊”我没有拒绝，接过了葫芦喝了一口，然后被呛得差点喘不过气。她帮我拍了拍背，然后又递过来一小包点心。
“对不起”似乎是因为喝酒害我呛到，所以她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我接过了她的点心，然后靠在她的耳边说了我一直想说的话，“可以看看你背上的花吗？”
“这个？”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解开了衣带，右肩的衣服滑落下来，我终于看到了那朵占据了她半个背部的鲜红的地狱之花。
“疼吗？”
“疼过了。”
“还会疼吗？”我轻轻的伸手抚摸了上去。
“不会……”她拉起了衣服，然后穿好，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你会想九夫人吗？”
“会”
“还会难过吗？”
“会……”听到我的回答她把我抱进了怀里，我靠着她的胸膛，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突然想，要是有一天这颗心脏不跳了，该有多可怕……
那天，她留下了那个酒葫芦，葫芦上面刻了两个字“花影”。
那是她的名字。她没有说，但我知道。
9
水府被查抄了。
带着花字的玉牌和一沓书信躺在三王爷的掌心里的时候，我便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
水清平涉嫌谋害多位朝廷命官，五王爷想保也是无能为力。
水清平及众位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手下锒铛入狱，甚至他的第十位夫人和几个儿女都一同押在大牢里。直到一个月之后，水清平在狱中不堪重刑去世，一众手下几乎都上了断头台。十夫人因为是五王妃胞妹而被送回娘家，水清平的三个儿子被发配到了荒凉的边关，唯一的女儿瑶静则被秘密送进了一家妓院。
10
我的家，没了。
母亲去世以后，我留意过父亲的作为，当我看到他面对母亲尸身时的淡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父亲，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直到那一次偷偷躲在父亲的书房里听到了父亲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对话，我才知道我这个不简单的父亲，就是让花影失去家人的罪魁祸首。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有报应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路走尽了。
我们一家被官兵带走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了花影，她在树荫的后面，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我总觉得她的表情是在笑，那是什么样的笑？复仇者的笑？刽子手的笑还是胜利者的笑？
我无暇去顾及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我从水府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妓院里以色侍人的姑娘。
二八年华，初夜千金。
11
我想救瑶静，可是我救不了她。
我始终是一个活在阴影里的人，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甚至没有能够去救她的立场。
我还是在她房间的屋顶上，听着屋子里传来了衣帛撕裂的声音，听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可是从头至尾没有听到瑶静的声音……后半夜，那个男人走出了房间，我又在屋顶坐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瑶静的低泣声，她应该很痛，很难过吧？
都是我害的。我知道。
只过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紫衫男人在小斯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然后上了马车，我悄悄的跟在后面，然后一跃跳进马车里用手上的利刃割开了那个男人的喉咙。
他碰过瑶静，他得死。
12
我以为我不会忍受自己成为一个妓女，可我错了。
匕首挨着脖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傍晚听到的她的心跳声。
我还不能死。
初夜如同从前那些漂亮姑娘一样，总有人愿意一掷千金，那个男人喝醉了，一身的酒气，很臭，不像花影，她也喝酒，可是就算醉了身上也不会是臭的。
男人撕开了我的衣服，很用力，很痛，可是我突然听到了屋顶的声音，突然的就感觉不到痛了，就那样任凭身上的男人随意摆弄，我只是定定的盯着屋顶，就好像这样就可以穿透了那些瓦片看到她一样。
13
我又杀了一个男人，碰过瑶静的男人。
瑶静很美，所以她的客人很多，哪怕碰过她的都会死也还是有很多，那么，就都由我来结束他们的生命好了。
14
那些男人都死了。
笙歌坊里人人都在传我是个灾星，可是有什么关系，那些人反正我是不在意的，就连我这轻飘飘的身子都是不由得自己的，又何须去在意别人。
15
我去见瑶静了，在杀死了第十六个男人之后。
忍受着我爱的女人在别人的怀里夜夜承欢让我几近崩溃，我得去见她，更想……要她。
头发高高束起照着那些小生的样子绑了一条青色的带子，换上一身男装，我终于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走进了她所在的妓院——笙歌坊。
踏进院子，耳边传来的都是娇媚的呼声，讨厌至极。终于走进了大厅，远远的看到瑶静坐在二楼，那里的一处隔间里她的身侧坐着一个男人，她正抚琴弹奏，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听到了些风声，所以会为她留宿的男人不多了。
“呦，公子第一次来吧，看上哪位姑娘了？”一个身着花裙的女人凑了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
“我找瑶静。”
“瑶静？哦，你说的是瑶瑶吧，”女人听到我找瑶静顿时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想来这瑶瑶应该是瑶静的花名，从女人转向楼上的视线我确定她说的瑶瑶就是瑶静。
“今夜我要她”我说着递了一锭金子过去，女人的脸上瞬间绽开了谄媚的笑脸，“好说好说，公子楼上坐，我这就叫瑶瑶来陪公子～”女人说着扭着腰带我上了二楼，在一个房间里等了片刻，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瑶静，一身红衣，头发一半披着一半挽成了好看的发髻。
“公子好”她欠了欠身然后端起茶壶为我倒了一杯。
“酒，喝吗？”
“是你。”
“我想见你。”
“还见我做什么吗？”瑶静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瑶瑶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早就不是曾经檐下的闺阁小姐了。”
“我找的就是你，不是那个大小姐。”
“你喜欢我吗？”瑶静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是”我攥紧的拳头被她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那个晚上我留在了瑶静的床上，瑶静的身体火热又柔软，贴着她的皮肤的我，像是着了火。
她不是应该恨我吗？
可是，我爱她。
16
她来了。
从那个身着黑色缎子长衫的身影踏进来我就知道是她，她眉间的那抹阴郁从初识到如今，从未变过。
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所以妈妈过来叫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
“酒，喝吗？”一壶酒被放在了桌子上，就好像她第一次问我的时候一样。
“是你。”
“我想见你。”她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悲戚，她应该痛的不比我少吧？她微微低着头避开了我的眼睛，我看到了，她红着的眼眶。
“还见我做什么吗？瑶瑶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早就不是曾经檐下的闺阁小姐了。”
“我找的就是你，不是那个大小姐。”她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目光从虚空里渐渐的回到了现实。
“你喜欢我吗？”我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尽管我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
“是”她很坚定的回答了我，我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我探过身子吻上了她的嘴唇，很柔软很温热的唇，那一夜，我们一直平行着的世界交汇了……
水家欠她的，还完了。
我应该恨她，可是，我也爱她。
17
府衙的人开始追踪我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那些死了的都是些权贵之子。
自上次留宿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再去找瑶静，那一次我离开时候的清晨，瑶静问我说“花影，你会恨我吗？”那是第一次，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我再去笙歌坊的时候，是在我杀了六个男人之后，我说过，碰过瑶静的人，都要死。
“我找瑶瑶。”
“呦，公子，今儿可不行了。”那个女人竟然推开了我递过去的金子。
“为什么？”
“今天包了瑶瑶姑娘的可是五王爷！”女人这话是靠近我耳边说的，堂堂王爷进了妓院，的确不是能张扬的事情。
“五王爷……”他差点被水清平的案子一同被拉下去，不过是够狠把自己摘的干净才逃过一劫罢了，如今他来找瑶瑶干什么？
“可不是嘛，这瑶瑶最近可是火呢，不仅五王爷来找她，就连三王爷来了都指名要她……”女人大概是看出了我眼睛里的困惑，所以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三王爷也来过吗？这两个人究竟想要从瑶静身上得到什么？
我一个人坐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赶走了靠过来的几个女孩，自顾自的饮着酒，直到半夜。
看到五王爷走后，我起身去了瑶静的房里。
“你来了。”瑶静躺在被子里，见我进来她转过了身体，裸着的双肩光滑白嫩。
“他碰你了”
“他不该碰我吗？”瑶静笑了，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竟然笑了！
“我杀了他，然后带你走！”
“你带得走我吗？”瑶静一只手撑着脑袋，歪着头带着嘲笑的神情看着我。
“我……”带得走吗？这笙歌坊若是想走出去怕是非要有一道赦免的圣旨不可，而我仅一人之力……
“我就在这，你想我了就来找我，不好吗？”瑶静说这话的时候笑的轻佻至极，全然没有了曾经的模样，可是我却偏偏觉得这样的她，美到了极致。
“瑶静……”
18
三王爷来找我了，他给我看了一块玉牌，然后问我玉牌的主人，那块玉上有一个花字，我见过。
“你知道她在哪吗？”
“不知道”
说了不知道之后三王爷把玉牌从我的掌心拿走了，我怎么会知道？她都很久没来了，最近来过的男人没有死，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来了。
三王爷走后没多久五王爷来了。
“你知道那个叛徒在哪，对不对？”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她杀了那些男人对不对？”五王爷气急败坏的大吼着，他没有三王爷的气度，难怪他会输了。
五王爷走后，屋里的小丫头传话说那个公子又来了。
我自己脱掉了衣服然后躺在了床上，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你来了”
“他碰你了”她用肯定的语气问着我，眼神里写满了绝望。
“他不该碰我吗？”
“我杀了他，然后带你走！”她一只手摸着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我知道她生气了，可是只有生气还不够。“你带得走我吗？”我不屑的又问了一句，因为这是真的，她带不走我。
“我……”她的拳头无力的放开了，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心疼她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我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就在这，你想我了就来找我，不好吗？”这句话是玩笑，也是真心的，我和她，注定了就是一场带着玩笑的认真缘分。
“瑶静……”她叫着我的名字靠近了我的床边，她的唇上带着酒香，她的身上，留着水家给她的印迹……
19
我杀了五王爷。
杀一个王爷并不容易，所以，我的代价是一条几乎断掉的手臂和被划花了的彼岸花。
可是我报仇了，所以，都值得。
接下来就是三王爷了，我说过的，碰过瑶静的人都要死，而且，没有刺客不能杀的人。
除非刺客自己先死了。
杀了五王爷之后我没有时间等自己的伤口愈合，堂堂皇子被刺杀很快就会惊动大量的官兵满城捉拿刺客归案，而我，要在被抓住之前去杀了该杀的人。
20
五王爷死了。
笙歌坊的生意一下子冷淡了下来，路上一群一群走过的都是官兵，皇子被害惹怒了皇上，所以天子发威自然不会同往常一样。
花影没有来找我，我知道她应该是受伤了，她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但也只是一把而已，寡不敌众。
他们没有找到花影。
三王爷又来了。
“她在哪？”
“我不知道。”
“是她杀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三王爷突然玩味的看着我，“她杀的都是碰过你的人，如今，我也算其中之一了，对吗？”
“随三王爷去想就是了，罪人之女怎么会知道这些”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三王爷把我带回了王府，囚在他的书房里，虽然没有限制行动，却也只能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走动而已。三王爷的府邸有重兵把守，日夜轮换都有人值守，看着这样的阵势，我突然有点希望她不要来，她若来了，可否还能走出去呢？
21
瑶静被三王爷带走了！
我到底是晚了一步，找了一个江湖郎中简单的上了点药，我没有迟疑的靠近了王府，我说过，要杀了他们带她走的，我不能食言。
三王府有重兵把守，想进去很难，但不是没有漏洞，通往柴房和厨房的偏院后的角门，是唯一一个把守薄弱的地方。
夜里，我的刀划过了守在那个小门口的一个小兵，然后悄悄的潜进了王府。
饶了一圈我终于找到了三王爷和瑶静所在的院子，透过屋顶的瓦片我听到了王爷和瑶静的声音。
“你希望她来吗？”
“她……可以不来的”瑶静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这个声音告诉我，瑶静在犹豫。
“她会来”
“是，我会来。”
“花影？”看到我的时候三王爷脸上带着一丝惊讶，他或许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冷血无情的刺客竟然是一个不足六尺的女子。
“是”
“花影，你不该来……”瑶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担心我吗？
“你是来杀我的？”三王爷依然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起了茶杯，门外听到声音的一群官兵都闯了进来，用各自的武器对着我的脑袋。
“是”我没有否认自己的动机。
“这块玉牌是你的？”王爷举起了我当初潜进王府留下的玉牌。
“是”
“你是花家的后人，”他把玉牌放到了桌子上，“你父亲是我的朋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不是。”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奇怪吗？我不过是因为在不该爱的时候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又在确定了爱的时候知道了不能爱的因由。我终于还是拿起了手里的刀，我来的目的，不是聊天。
“花影——”我听到了瑶静撕心裂肺的喊声，倒在地上的一刻我终于确定了，她是爱我的，只不过掺杂了些许的恨。
“现在，可，不可以，不恨，我了”
“花影……”瑶静扑过来抱着我，我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角。
“不恨，才可以，爱我，是，不是？”
“等来世好不好？来世我们干干净净的爱一次……”
她剩下还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了，我只记得她说了来世，她说了的，我会好好等她一起赴约……
22
在三王爷的书房里，我听到了屋顶的瓦片声。
她不该来，更不该说她要杀王爷，可是她执拗的性子从来不会为自己寻一个转圜的余地。
她拿着手里的刀冲向王爷的时候一众官兵都挡在了王爷身前，她杀了一个就又补上来一个，地上的鲜血流成了一片，终于，她手里的刀还没有来得及插进王爷的胸膛就跌落到了地上，那些明晃晃的刀片插进了她的身体……
“花影……”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大喊出来，看着她就这样倒在我面前，突然很后悔，她的绝路，怎更么知道就不是我的绝路呢？
“现在，可，不可以，不恨，我了”我冲过去抱着她，她每说一个字都会有血从口里流出来，可是她一字一句讲的清晰，每一个字都击打在我的心脏上。
“花影……”
“不恨，才可以，爱我，是，不是？”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岁月，都不过是命运不堪的捉弄而已。
“等来世好不好？来世我们干干净净的爱一次……”来世吧，这一世我们连怎么爱都没有学会又怎么能去爱呢？
我轻轻的放下了怀里的花影，拔下了头上带着的金钗，然后刺进了自己的心窝，不能同生，不能相守，不能爱的纯粹，那就共死，共赴黄泉，也好过黄泉路上形单影只，免得下一世找不到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