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去看外祖母。每次归都有久违的错觉,沿途的风景陌生又熟悉,仿佛离开很久,又觉一切如旧从未远去。
我独自一人走在田间地头,寻着潺潺水声顺流而上,耳边是狗吠鸡鸣,头顶雀鸟掠过,叫声清脆。站在高地入眼皆是景,颇有陶渊明笔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意味。
我随手拍下很多照片第一时间给朋友发去,感觉这份心情需要有人分享不能独占,我说:“每次回去,感觉周身一草一木都美好。”
归途,经过他人屋舍,偶遇一老伯蹲着身子在起火,柴火猛烈。我跟他唠家常,说起以前我上学路过他家,感叹时光易逝,谈起同龄玩伴大都在外打拼,每一年光景不同,现在留在家的都是老人小孩。辞别老者,我还拍下他屋前似锦繁花。
这几年城市乡村大兴土木,楼房林立,外祖母的房子被拆重建。午后,我跟小姨、表弟爬上屋顶,立在阳光下,看着还有一半未被破坏的老屋轮廓突然很多画面浮现:门口的枇杷树,结很大的果;大片的菜园地,绿油油一片;外公的大狼狗,立起来比成人更高;楼梯间嘻嘻哈哈的笑声,偷偷摸摸搜寻外祖母屋里藏着的零食……
这时小姨指着老屋后面看不出路痕的小坡,语气感慨:“我以前就是从这里往后面走,跑着上学,可是现在你看,哪还有路……”她是觉得一切都变样了吧,可是她还是时常回来啊……
下楼,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想起以前外祖母的厨房窗口对着对面的马路,透过窗口能看到大老远走来的人,以前小姨骑着车从路的那头来,我们一听在厨房忙活的外祖母说:“你小姨来了”,就欢欢喜喜一路小跑去门口接,大狼狗也跟着欢快的叫,它认人。
我曾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以前我的外曾祖母每天中午给我煮个鸡蛋,忙忙碌碌的身影午后才能歇。
今年开春她离开人世,跟了她很久的胖猫却依旧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以前常觉“物是人非”是最大的无奈,现在深感“物非人非”才最令人扼腕叹息。
我脑海总浮现这样的画面:藤椅上坐着晒太阳的外曾祖母,地上趴着打盹的胖猫。这是我关于外祖母家的记忆,静谧的时光,时间仿佛都慢下来,定格成一幅画。
这是非常美好的时光,但也是回不去的往昔,往事不可追。我们总祈祷岁月轻饶,希望她能宽恕我们行走太快的脚步,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写完这些文字,很容易就勾起我另一段回忆。多少次午夜梦回,以为家还在那里,每一条路的拐角都清晰,仿佛能听到他们呼唤的声音。
关于老家,记得最深的是夜晚的星空,后来无意中看到康德的留世名言: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那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定律。撇开道德,头顶的星空倒常唤起我藏的最深的那部分记忆。
小时候,总一个人坐在大大的藤椅上,仰着脖子靠在椅背,头顶是渺渺星空,感觉伸手就能触摸,这时我开始知道原来书上所描述的满天繁星是这样的光景;终于清楚为什么地球是圆的,因为抬头仰望,她的弧度那么清晰;会指着挂在夜空像勺子的七颗星,认为北斗七星如果高挂应该也是这样的形状;会呆呆望着天际祈祷流星划过……
我可以任思绪飘飞,看弧形苍穹,繁星点点,内心说不出的安定平和,这是我儿时关于“美好”的初体验。
也想起那时晚饭过后,声音从这屋传到那屋,唤着邻居上来喝茶,我们围着茶几,可以家长里短说上几个小时,茶香伴着明月夹带飘来的阵阵玉兰、桂花香。
只是后来求学和工作都回去的越来越少,才深刻体会“月是故乡明”原来确有其事。往事啊,至今回味,却再也回不去,她跟乡愁连在一起的时候,惆怅又难捱。
每次回去,约上好友,总喜欢沿着以前上学时走过的路慢悠悠的晃,恨不得手抓一把零食重温一遍曾经的年少光阴,哪怕沿途路景早已面目全非,哪怕跟记忆中的画面有出入,也觉得美好如初。
后来我在想,家乡对于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浓浓的乡愁从何而来?小时候恨不能逃离的地方现在倒成了最深的牵挂。我总能在微信上看到很多游子归家时拍的照片,画面中天空蔚蓝,景色宜人。
离开时文字中透出留恋与不舍。原来距离真的产生美,离得太近,往往疏忽,过度麻木,以前周身是你每日所见,哪还有心情停下来看,现在离得远,夜里梦里都是家乡的景。
家乡是名词吧,与乡愁同行,也像是形容词,感觉与美好挂钩,也是动词吧,用来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