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这些天横风横雨的,估计,那两口老井定不止平素的满溢,线流会涌成细流。
我的记忆中,藏有两口井。一口在我村庄坑子头那,一口在我外婆村庄老榕树跟底下。关于两口老井的记忆,从我记事之时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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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我常随小姑玩耍。小姑约摸比我大十二三岁,我记事时,小姑也只是个贪玩的大孩子。那时还没自来水,家家户户都得挑水喝。我家挑水的任务常落在小姑肩上,我会跟在小姑后头,随她一同去老井挑水。
不知别处风俗如何,反正我们这,井里会养一二条锦鲤。它们被供奉为井龙王,佑一井水流汨汨不中断。然而,那年雨水少,老井只剩一汪清浅,几乎断流。
是日,我与小姑去往坑子头挑水。我环顾四周,无人,只风吹杂树萧萧,伴几声鸟鸣山间。于是,我示意小姑弯身,靠拢她耳沿,轻语:小姑,我们滗一条鱼养在家中水缸,好不。小姑也不甚惊锦鲤即井龙王一说,真就把井中一条鱼滗入桶里,还细心地摘些树枝铺于水面以作掩盖。
神鬼不知觉间,锦鲤已在厨房水缸里。我与小姑坐于厨房石条上休息,话语中我提及锦鲤,小姑马上莫吵的一声将我的话挡回。现在回想,那时的小姑,看每个路过的邻人眼光都是心虚的吧,毕竟我们把井龙王带了回家。
至傍晚,事情东窗事发。阿婆放工归来,舀水洗手抹脸时,便惊见一尾锦鲤游弋水缸中。阿婆吓得大呼罪过,旋即诘问小姑是否她做的好事。小姑站在一旁慌了神,她低着头,眼观鼻鼻对脚,手指向我,小声说是我出的主意。
我跑至阿婆身边,嚷着,阿婆阿婆,我好想吃鱼,今晚把鱼煮了吃,谁会知道。记得当时我阿婆也没恼,她只是吓唬我说,它是井龙王,你吃它,会烂肚穿肠啊,你敢吃我晚上煮给你吃。
我当然不敢,于是摆手摇头。我与小姑不敢怠慢,随即带上锦鲤,把它归还老井。
然而,井里的两条锦鲤还是不见了。有传言,是村里的混混夜里偷回去煮吃了。我与小姑黯然。还不如把那条锦鲤养在自家水缸呢,定能保它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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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村子那口老井也有锦鲤,不止一两条。我有数过,但彼时年幼,只见锦鲤扇尾满井窜,哪能数得过来。而且,我只能在外公或外婆的陪同下方可靠近老井,平日若只得我与表弟二人去榕树头那玩,二老是禁止我们靠近井旁的。
怎样能成功地禁止呢,当然还得靠吓唬。外公外婆跟我说井里曾淹过人,好在榕树头那人来人往,才不至于出人命,但小孩子靠近井头真的危险。
我胆小,听完那翻话后,断然不敢靠近井边一步,即使是远远地瞧上一眼,心中也会突突突地快跳。
于是,外婆那,榕树跟下的老井,于我是神秘的。我不敢稳稳地站在它旁边,我不知它里头有锦鲤几尾,未尝它甘洌与否,亦不晓它源于何处。我常站在高处,细细地观望着它。风过,榕叶蹁跹,数张叶子落入井里,成了戏水黄蝴蝶。
那锦鲤会否也错认落叶作戏蝶,向它们吐出爱的泡泡。泡泡通透无声,戏蝶难作回应,锦鲤会心不息吧。它升至水面,对上戏蝶,柔柔噘嘴。然任那锦鲤多有心,戏蝶不过无念落叶,彼此之间注定有缘无分。
线流将落叶引至井沿,井沿尽是风吹落叶,它们也好作伴。一旁浣衣的妇人,会随手把成堆的叶子捞起。
又有风起,又有叶落,又有锦鲤懵然。在这寻常往复里,不知榕树跟下的老井清水是否依旧,锦鲤是否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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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孩子弥月,我和先生带他俩回了趟娘家。孩子熟睡后,母亲告知我坑子头老井旁成熟的杨桃挂满枝,我与先生欣然前往。
小径一如从前,道旁浅草没脚,偶见草尖栖小甲虫,风依旧吹响杂树,鸟鸣仍会唱响山间。日朗朗兮风摇弋,儿时足迹当依稀,行一路,我话一路,关于老井,关于我的童年。
小径尽头处,就是老井。那个午后,我再遇它,它已不是记忆中的一汪清浅。井中繁茂的水草使它深沉,使它水色青绿,看不透底。
满满的一井水,使我不敢过于靠近它。我弯下腰,掬水细看,水仍是从前的清亮。
村里都用自来水,老井荒芜在所难免。但眼前,老井仍汨汨,有线流依依,我心内旧情涌动。
所有的村庄都在发展在进步,老井失去它的功能,是必然的。但它不用失落,因为它养育过的村庄,正在兴旺,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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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外婆生日,她由小城返回家中兴生日。我带着俩孩子,去外婆家吃饭。
好久没去榕树头那坐坐了,也好久没去看看那老井了。若俩孩子看得井中锦鲤,会是何等欢欣雀跃。只是,他俩才满两岁,常哭闹又缠人,我真没心思于精力引他俩去榕树头那,更别说看锦鲤了。
归家时,我打榕树头那经过。匆匆一瞥间,哪里看得清老井是否旧貌依然。后来,于母亲闲谈时无意提及它,母亲说它好得很,还是从前那样。
我心安然,脑海里勾勒着它的容颜:井水仍汨汨,细流也依依。不知还有没妇人在它的边上浣洗呢。外婆的村庄多年前已建成文明村,相信老井定能得到妥善保护。
今年外婆生日时,我会去看望它,以老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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