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点特别。晴朗的月,柔和的风,波光粼粼的湖面。垂柳摇曳着长长的身躯,几丝柳条紧紧的贴着水面。它迎着风荡漾着,并让湖面起了水花。湖中的鱼儿被它所惊醒,小鱼儿在水里用力的摆动着尾巴,等快游到湖面时突然猛的一跃。月空下的那一瞬间,小鱼儿像是全身布满了银光。跃出水面的小鱼儿借势衔着一口柳叶,弯着身子,斜斜的掉进湖水里。那击起的圈圈波纹朝着远方推去,直至消失在那未知的无声无息中。
柳条随着风继续荡漾着,湖面还是那样波光粼粼。小鱼儿逐渐适应,它放下了戒备,潜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李岷坐在湖边一块石墩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切。这如画一般的景象令他浑身上下再次感受到那久违的惬意。他总是在内心惬意的时候开始遐想,每次遐想时他总是一动不动,甚至眼皮都可以不眨。他沉迷于此,他认为这是一种灵感,一种源泉,一种令他心生敬畏的事物。他也非常清楚这事物可遇不可求,所以他格外珍惜。一有机会,他就尽情的放空自己。
遐想是件很费脑子的事。他累了,他被风声给惊醒,保持许久的僵硬脸颊开始出现其他变化。他嘴角上扬,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结束这次遐想。他抬起头望了望天边那颗皎皎明月。片刻后,他便从石墩上起身,走向自己的住处。
李岷是个田园主义者,他热衷于山水,无论行走至何处,只要看见山,看见水,他总会刻意停留片刻,努力记住这些山,这些水的模样,然后用手中的彩笔把它们一一描画出来。他又常以父亲的角色画山,每一座山都是那样的陡峭,那样的巍峨。他又常以母亲的角色画水,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湖泊都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柔情。
他的山水之间,有时会出现几户人家和几缕袅袅升起的青烟。有时会出现几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行走在阡陌上的人们,他们各式各样,他们淋漓尽致。他的山水之间有时还会出现行行白鹭,它们要么立足于漠漠水田中,要么飞跃巍巍青山,它们总是那样惟妙惟俏。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山水之间,要么只有山,要么只剩下水,孤孤零零惹人见怜。
李岷是位美术老师,因不习惯城市那般喧嚣,主动向领导提出前往山区教导学生。领导以为他在开玩笑,奈何顶不住李岷一天三次准时准点的当面执拗,只好同意李岷的申请。
自从领导在申请书上签字画押后,李岷内心深处慢慢开始期盼起来,这期盼犹如春雨洒向大地,给大地带来了希望,带来了生机。他抓住这难得的暑期时光,背上行囊,制定路线,一路跋山涉水,他用心记录着这份只有人世间才能馈赠给他的美好。
久经蹉跎,梦里看花,镜中赏月,李岷是如此的感性。难得此行繁花锦簇,在他到达太和小学时已是临近开学的日子。简单的做好交接后,校长陈学兵便领着他去了学校里唯一的一间单人宿舍。这间房间以前是用来作放置体育器材和一些杂物,后来得知李岷要来,陈学兵便在李岷到来之前简单的整理好这间房间。好在学校体育器材并不是很多,好在学校其他同事离学校不算远。
李岷送走陈学兵后,便认真打量起这间房间。玻璃窗外是那青色的山峦,是那一片片发着金闪闪光亮的稻田。一条小溪从远处的山脚下歪歪扭扭的横在这片稻田之中,它由宽变细,再由细变成千百条小沟渠。那片大山就像人的心脏,这小溪犹如人的血管,供给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次脉搏跳动。
蓝色的窗帘汇聚在墙角,由杉木制作而成的长桌被摆在窗户口,带有靠背的木头椅子紧靠着这张长桌,紧接着是一张约四尺宽的板床,床头还有两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被。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李岷很是满意,他放下手中的行囊,径直走向窗户那,轻轻的推开那两扇窗户。
微风迎面而来,吹动他额头前下垂的细发。树上的夏蚕发着“知了,知了”的声音,它们趴在树杆上,尽情的呼喊着。也许是它那短暂的生命,也许是它那漫长的破土周期,也许是它那早已心知肚明的“再见,已是隔世”,所以它们才会如此这般歇斯底里。
陈升这段时间连续几个晚上都会出门,陈锦昊不好过问,好在有大黄的陪伴,他才不会觉得那么孤单。而此刻,已是深夜,一轮红月挂在天边,它没有把这漆黑的夜晚照的太亮,因为在它的周围排布着几颗星星。
陈锦昊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呆呆的看着这几颗不算太亮的星星。也许是太过投入,亦或许是这凄清的夜晚使他太过着迷,他开始思考着这些星星来自哪里,是不是真如老人所说那样: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活着的时候,星星是不会发光的,而当人死了,他的那颗星星才会开始发出光芒。陈锦昊聚精会神的凝视着这几颗星星,如果真如老人所说的那般,他的母亲现在又在何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时的他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他猜想着母亲会不会已经变成了星星,而且每个夜晚都会悄悄的来看看他呢。想到这,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落出来,从眼角一直滑到枕头上。陈锦昊连忙擦拭掉这长长的泪痕,翻了个身,抱着毯子渐渐睡去。
陈锦昊知道母亲已不在世上的消息是去年外公李建国告诉他的。李建国还让他记住自己母亲的名字,因为李丽是为了生他而失去了生命。陈锦昊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没有母亲,只是母亲早早的就和他阴阳两隔,他也并不是没有母爱,他的母亲甘愿为他付出生命。
陈锦昊把外公告诉给他的关于自己母亲生前事情全记在心底,他不会怪罪任何一个人,他心生不了怨恨,只是偶尔有时会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小伙伴。因为小伙伴们冷暖有人知,病了有人疼,有时还能耍点小性子。打那开始,陈锦昊每个夜晚都会习惯性的看看窗外。
一道金黄色的阳光洒向房间,陈锦昊慵懒的舒展身子,眼皮不时的上下眨动。过了好一会,他才彻底醒了过来。他好奇的看着手中那团从眼角搓揉下来的眼屎,他心里想着这会不会是眼泪的另外一种形式呢。正当他要进一步打量时,大黄跑到他的床前,轻轻的舔舐着他的手掌,这团眼屎也随即进入大黄的腹中。陈锦昊惊讶的看着大黄,奈何大黄使劲的摇着尾巴,引得陈锦昊一阵大笑。
堂前的大门早已大开,秋初时的清晨也总是令人神清气爽。陈锦昊打了个冷颤,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土灶上正冒着热气,米饭的清香扑鼻而来,这其中还夹杂着一股不算太浓烈的鸡蛋肉饼的味道。
陈锦昊不知陈升昨晚是几时回来的,他好奇的揭开锅盖,并用灶台上的竹筷沾了沾那瓷器碗中的肉饼,然后把竹筷放进嘴里。这碗肉饼汤不淡也不咸,味道刚刚好。而处在一旁的大黄却挺着身子仰着头,竖直耳朵呆呆的看着陈锦昊,不时轻微的左晃,右晃着脑袋,直至陈锦昊放下手中的筷子后才不满的低着头走了出去。恰巧陈升提着刚洗好的衣服回来,便瞧见正在盖锅盖的陈锦昊,微笑道“你这臭小子,就知道贪吃”陈锦昊朝着陈升做了张鬼脸,吐了吐舌头后便拿起牙刷,挤好牙膏,端着水勺,披着毛巾去向那不远处的水井旁开始洗漱起来。
陈升一边晾衣服,一边看向陈锦昊,嘴里念念叨叨“刷个牙都不安分,左看右瞧的,不知道像谁”。陈锦昊像是听到陈升在说他,转过头来看了眼正背对着他晾衣服的陈升后继续专心的刷起了牙来。
肉饼的鲜味勾起了陈锦昊的食欲,他大口大口的吃了两碗饭,肚子撑得圆鼓鼓的。陈升吃过饭后,便把剩下的半碗肉饼汤重新放回锅里,而且还往土灶里添了点柴火,并用灶台里刚烧成的草木灰把这些新添的柴火掩埋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陈锦昊中午不必生火就能吃到热饭。陈升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陈锦昊上次烧水洗澡时,从土灶中蹦出来的火星差点点着土灶旁那堆引火用的稻杆,好在他那天刚好有事回家,才没有酿成惨祸。陈升现在特怕陈锦昊一不小心就把这栋翻新后的老宅子给点着,所以每日都会再三叮嘱陈锦昊不要玩火,如果被他给知道了,陈锦昊难免会受到一顿皮肉之苦。
陈锦昊并不是害怕承受皮肉之苦而选择不去玩火,能让他放弃这个兴趣爱好的是陈俊明分享给他的一个故事。这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向活泼好动的陈向宇,他在几天前的傍晚主动请缨,要求帮正在做饭的妈妈生火,只是当天晚上就尿了床,盖的毯子还能挤出尿水来。本当家丑不可外扬,奈何抵不住他母亲到处宣传,说他每次尿床时,那挤出来的尿水就能养活自家菜地里种的几株韭菜。听到自己的妈妈这样形容自己,他羞愧难当,不再好意思出门见人,只好躲起来规避风头。
陈俊明和陈锦昊引以为戒,他们俩都害怕步入陈向宇的后尘,只好忍痛割爱,牺牲自己的小小乐趣。可他们的乐趣是何其的多,牺牲这一两个倒也无所谓,并不会影响他们寻找快乐。
陈升交代好事情后,便提着山货前往镇上。他每次都走小路,哪怕刮风下雨,天寒地冻,路上总有他的身影和他内心所挂念的人。他爸妈的墓碑就在路旁不远处,李丽第一次来他家走的也是这条路,他还能记起结婚后李丽每天走在前面催他赶路的那副模样。他日复一日的走着,终究成了习惯,终究成了寻常。
看着陈升渐渐远去的背影,陈锦昊心有所失,他慢慢的跟在陈升后头,并保持一定距离,直到陈升走进林子里才放下期望的眼神。他一直期盼着能在假期中的某一天,跟在陈升后面去城里转转,因为陈锦昊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门口直立立挺着两头石狮子的商品超市。那次也是陈升带他去的,陈升还给他买了盐水冰棒。那种似咸非咸,似甜非甜的感觉一直飘悬在他的舌尖,使他久久不能忘却。
陈锦昊低着头,失落的踱着步向自己家走去。天边的太阳逐渐爬上山头,四处游荡的微风不再那么清凉。夏蚕开始鸣叫,哗哗的流水声中夹杂着妇女们挥舞着方形木锤捶打衣服时发出的沉闷声。陈锦昊继续低着头走着,四周的一切似乎提不起他的兴趣。处在田陇上的大黄看见他的身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陈锦昊抬头看了它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大黄似乎察觉到了陈锦昊的不开心,连忙跑到陈锦昊的前方,欢悦的跳了起来,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奋力奔跑,时而半立着身子用前爪靠在陈锦昊后背推着陈锦昊前行。只是没多久,大黄张开大嘴,从嘴里露出红色的舌头立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看着大黄一起一落的肚皮,陈锦昊笑了,他蹲在大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大黄的脑袋。
陈俊明端着饭碗走出家里大门,打算坐到门前的大麻石上吃饭,刚好看见不远处半蹲在地上正在抚摸大黄的陈锦昊。他用手中几乎牢牢黏在一起的两只筷子用力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菜,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有半片青菜叶子裸露在嘴边。他边咀嚼,边向陈锦昊所在位置走去。
大黄第一时间看见靠近过来的陈俊明,它把嘴巴给闭合起来,可能是舌头下垂时间过长,导致它嘴巴闭合时还有部分舌尖处在嘴外。陈锦昊这才发现,原来狗的舌尖是薄薄的,软软的,还有点类似血液般的红。大黄摇了摇尾巴,四肢一前一后的迈着步伐,向着正端着饭碗的陈俊明走去。陈锦昊转过身来,便看见了陈俊明,他起身后同样走向陈俊明。
只见陈俊明从碗里扒出饭来,倒在地上,米饭中还夹着一两块油渣,大黄低头吃了起来。陈俊明嘴里的饭菜还没完全咽下去,嘴巴一张一合的发出几个声调,陈锦昊着实没有听清这几个声调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便示意让陈俊明咽下饭菜后再讲。陈俊明只好用力一吞,嘴中的饭菜随即下了肚。然后说道“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今天刚好没事,我们去学校转转呗,顺便在路上抓上几只知了,掏掏鸟蛋”。陈锦昊听后,稍微思索便答应了,他提出叫上陈向宇跟着一起去,如果一路上只有它们两个人,觉得没多大意思,至少多个人会多点乐趣,更何况已有几天没有见到陈向宇的身影,怪想念的。陈俊明觉得陈锦昊说的挺有道理,便点了头,表示服从陈锦昊的安排。
就这样,他们二人兵分两路,陈俊明走向自己的家,边走边使劲的扒饭,陈锦昊前往另一个方向的陈向宇家。他要把今天的活动计划告诉给陈向宇。
自从他的个人事迹传遍村里村外后,陈向宇不知该如何去直颜他人,只好选择呆在家里,哪怕是他母亲要求他出门帮忙干点简单的农活,他都以傲娇的姿态拒绝母亲的要求。母亲看着他那气嘟嘟的样子,也不好说上两句,任凭陈向宇作祟,毕竟是她自己没有顾及陈向宇的感受。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未满十岁,就如此在乎脸皮。
眼看着如此美好的假期就要结束,他很郁闷。他认为自己本应像那自由飞翔的鸟儿般遨游天地间,本应像潜水的鱼儿般,畅游水中世界。一想到这,内心忍不住感叹道:在下本是龙王命,屈尊下凡投人世,哪知人世百般味,四分甜来六分苦。
陈向宇坐在屋后青瓦沿下,交叉着的双手撑着他那小脑袋。他眼睛雪亮雪亮的,还有一头乌黑的细发。此刻的他正观察天边的云卷云舒,企图能想要发现点什么,只是最后无奈的叹了叹气。在他正想起身时,陈锦昊的小脑袋突然出现在后院的围墙外面。这令陈向宇很惊慌,他赶紧低下身子,想不知不觉的走进屋内,只是由于他动作幅度过大,又太过匆忙,一不小心就让石阶把自己给绊倒在地,更糟糕的是有块麻石正顶着他的肚子,虽然这块石头不算太突出地面,也不算太尖锐,但也让陈向宇疼痛不已。脸颊瞬间煞白的他似乎忘记了呼吸,他本能的用一只手捂着肚子,用另外一只手撑着地面,想翻过身来,只是此时太过虚弱,手臂使不上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响声。
在陈向宇被石阶绊倒的那刻,一声只有肉体接触地面时才能发出的“扑通”声让陈锦昊发现了倒地的陈向宇。来不及多想,陈锦昊翻过院墙,跑到陈向宇身边,他双膝触在地上轻轻的用力帮助陈向宇翻过身来。
翻过身的陈向宇立刻蜷缩着身子,额头开始冒虚汗,终于在一口空气被他吸入身体内后才听到他沉闷的发出一声“啊”,然后开始来回翻滚着,陈锦昊也不知怎么办,他想跑出院子里去找大人来,但又害怕陈向宇出事,只好选择陪在陈向宇身边,他的心跳随着陈向宇的每次翻滚起起伏伏的波动着。
过了好一会,陈向宇才慢慢伸展开身子,然后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陈锦昊被他给吓坏了,他下意识的想用手指放向陈向宇鼻孔那,还没等他接触到鼻子,就被陈向宇给推开了。看着咧开嘴,露出笑容的陈向宇,陈锦昊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跟着陈向宇笑了起来。
陈向宇肚子还是有点疼痛,好在手臂现在能使上一点力道,加上陈锦昊的帮助才慢慢的靠着土墙坐了起来。他轻轻的撸起自己的衣服,一道鲜红的印子出现在他肚脐上方。看着这道印子,陈向宇对这陈锦昊苦笑了一番,然后慢慢放下衣服。
陈锦昊走进陈向宇家中,用水瓢打了一瓢清水递到他的面前。在喝过半瓢水,又歇了大半会时间后,陈向宇差不多缓过来,脸颊不再那么煞白,渐渐有了红润,说话也和平常一样,只是肚脐那还是有点轻微的痛感,但只要不碰那块地方,就不会太痛。
还没等陈向宇开口,陈锦昊就说明来他家的原因。“抓知了,掏鸟窝”一直都是陈向宇所热衷的事情,但此刻不好做出决断。看着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陈锦昊骂道“你这算个什么男子汉,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果断点,别磨磨唧唧”说完便听到陈向宇大声的应道“去”,这声调盖过了陈锦昊的骂声,陈锦昊开心的笑了,陈向宇也笑了。
陈向宇在水井边简单的清洗后,便跟在陈锦昊身后,前往与陈俊明约好的地方,奈何陈俊明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陈锦昊和陈向宇的身影,只好转身前往陈向宇家,看看啥情况。就这样,他们三人半道相遇。
他们沿着去往学校的小路,一边寻找着树枝上的知了,一边分享故事,一路欢声笑语。尤其是在陈锦昊说出陈向宇害怕见人,被自己家台阶绊倒并且被麻石撞到岔气的情节时,陈俊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笑的同时还不忘补充情节,目的是使这过程更加完美,更具有可笑性。陈向宇看着眼前的两位小伙伴,心生无奈,摇了摇头。当看到陈俊明眼泪都笑出来时,他想立刻上去与之打上一架,奈何衡量自身实力,只好忍了。他们愿意怎么笑就怎么笑吧,无所谓了,又不是别人。
他们三人一路上抓了二十多只“知了”,很是满意。在走到水渠旁的小林子时,眼尖的陈俊明发现了一颗中等粗的榕树上有一个鸟窝,榕树下方还有小鸟的排泄物。生活经验告诉他们,此鸟窝必有鸟蛋。陈向宇迫不及待的想上树,只是刚抱上树干,肚子那生疼,只好作罢,陈锦昊天生就怕上树,只要双脚离开地面,他就会开始紧张。就这样,掏此鸟窝的重任就交给了陈俊明,只见陈俊明双手抱树干,手掌紧贴着树干,弓着身子,双腿夹着树干,然后手脚并用,一上一下的把整个人给送到鸟窝那。在他拿到两个鸟蛋正准备下来时,他习惯性的眺望了一眼水渠那边的学堂,他猛的发现,他的老师李婷婷站在一个正拿着画板画东西的男人后面。这可把陈俊明给吓到了,他连忙把这两枚鸟蛋放在裤子口袋里,然后飞一般的下了树,这过程看得陈锦昊和陈向宇心惊胆颤。
下树后,陈俊明感觉自己双手生疼,他定睛一看,两只手掌都红了,貌似也大一圈。他不管不顾的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掏出鸟蛋,在触摸到的那一瞬间,陈俊明立马呆在原地。这两枚鸟蛋在他下树时就碎在他裤子的口袋里。没有办法,他只好尴尬的从口袋里把这破碎的鸟蛋给抓了出来,并给陈锦昊陈向宇瞧了瞧,然后把它们放在农田里。
来不及过多解释,陈俊明拉着陈锦昊和陈向宇,悄悄的向水渠那走去。他特意提醒陈锦昊陈向宇,要慢慢的冒出头,不能被发现。好不容易爬上水渠,陈向宇痛得半死,但还是按照陈俊明的要求来。果真,他们也看到了李婷婷老师正在看一个男的画什么东西,而且李老师和那个男的有说有笑的,像是谈到了彼此都感兴趣的东西。
他们三彼此望了望,心有灵犀的爬下水渠,他们打算就此回家。一路无言,直到走到村口时,他们这才商量着。他们选择把今日所见当作秘密,他们还发誓谁泄露谁是小狗。
太阳像是被什么追赶者,没一会就下了山,而且躲了起来。倒是月亮悄悄的从另外一个方向开始冒出头来。村里的大人陆陆续续结束一天的劳作,开始归家。陈锦昊与往常一样,在大黄的陪伴下,沿着屋檐青瓦投射下来的影子走来走去。
陈升坐着最后一班车回到镇上,简单处理下货物后,便背着它们从小路走回家。借着月色,他一路惊起依附在野草上的星火虫。又因为这被惊起的萤火虫慢慢的朝着田泽上飞去,这壮观景象吸引着陈升,他刻意放慢脚步,想要多瞄两眼。
晚风轻拂,心里挂念的人啊,遇到泽上飘荡的萤火虫,那不正是脱离肉体后的美丽的灵魂吗。陈升此刻想起了李丽,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她此刻是否也是如此的想念着他呢。陈升叹了口气,不再关注这些萤火虫,加快步伐向着家里走去,毕竟陈锦昊还在等着他呢。
耳旁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只有在迈着沉重的步伐踩在地面上时才能发出的响动。陈锦昊回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源头,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影子。陈升是如此的高大,至少陈锦昊是这样认为的。中等个子又略微肥胖的身躯上扛着他所生活的所有一切,他从不把悲伤带回家里,表面冷峻严肃的他不时会在陈锦昊这群孩子们面前扭动着屁股,逗得孩子们笑颜开怀。
陈锦昊跑上前,帮忙分担陈升肩上的重物,大黄摇着尾巴跟在后面,路面上的影子彼此交错。在他们走到屋檐下时,一只趴在陈升左肩衣服里的萤火虫闪动着微光,陈锦昊好奇的伸出手去想抓住这只萤火虫,当已经弯曲的手指刚触摸到萤火虫时,它好像并不害怕,也没立即煽动翅膀飞走,反而大胆的爬上陈锦昊的手指尖,并且在手背上来来回回的爬动。
这只萤火虫胆子真大,陈锦昊心里这样想着。他伸出手臂走进屋内,把手背上的萤火虫递到陈升面前,陈升面带笑容的低下身子仔细瞧了瞧,然后说道“这只萤火虫的翅膀好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陈锦昊听后缩回手臂,认真打量起来,随后便点了点头,因为他发现,在萤火虫的翅膀交汇处好像有一条蜘蛛网线,这条蜘蛛网线在钨丝灯的照射下,变得异常透明。
陈锦昊小心翼翼的拨动着这根线条,过了许久,萤火虫的这对翅膀可以完全伸展开来,陈锦昊得意的笑了。他满意的看着还未飞走的萤火虫,然后走出屋外,找到一堆杂草处,把它放在杂草的叶片上,心里祈祷着,希望它别再误入蛛网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它的自由不会受到侵害,也祈祷着如果下次还被蛛网牵绊住,也能寻得一个好人家。
大黄从屋内走出,靠近这堆杂草后,用鼻子嗅了下味道,然后狂吠了一声,惊起了正在杂草间四处寻找的萤火虫。大黄想要进一步行动,陈锦昊连忙踢了大黄一脚。看着萤火虫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月色之中,陈锦昊这才收起被分散的心,转身走进屋内,并关上大门。大黄在萤火虫飞走后试着追逐了一番,无果后原路折返,看着被关闭的大门,大黄沿着屋舍绕了一圈,便从后门了钻进屋内。
吃饭时,陈升讲了自己今天所遇到和所看到大的一些事情,陈锦昊专心的听着,因为他没去过城里面,只能听陈升描述,加上自己与生俱来的联想,一幅美好的画卷就这样呈现在陈锦昊脑海里。画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画中高楼大厦直指云霄,画中喧嚣又不失秩序。
看着如此痴醉的陈锦昊,陈升不好打扰,任由陈锦昊有神无主的扒饭吃。过了好一会时间,陈锦昊像是要睡着了,陈升这才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陈锦昊缓过神后呆呆大的看着陈升,随即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哈欠。陈锦昊此刻只想睡觉,他太困了,也许是今天玩得太累,令他疲惫。陈升没有像往常那般强硬要求陈锦昊吃掉碗里的饭再去休息,而是打好水,给陈锦昊擦拭下身子后便让他上床休息。
月光洒在陈锦昊身上,安详而静谧。有了月光的陪伴,陈锦昊很快就进入梦乡。也许是怕这月光太过清冷,陈升拿起床头边的毯子轻轻的盖在陈锦昊肚子上。做好这一切后,陈升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处于熟睡中的陈锦昊。
陈升心里明白陈锦昊心里有的苦,但陈锦昊从不对他说出口,导致陈升不知怎么做才能去弥补陈锦昊那份缺失的情感,才能让陈锦昊放下内心的包袱。但他明白每个孩子都渴望母爱,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样有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就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虽然家里很穷,可以穷到衣不蔽体,可以穷到食不果腹,但只要有他母亲在,他就能感受到快乐,感受到温暖。也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正因为有了这力量的存在,才能让人坚信生活乃至生命的全部意义,才能让人义无反顾。
陈升关门时特意看了眼悬挂在天边的月亮,他本想出门去李丽坟前看看,因为他有太多的情感注入在李丽身上。这几年来,每当心里有事时,他总会在夜深人静,伴着月光一路走到李丽坟前,坐在李丽墓碑前的小土堆上细细的述说着。久而久之也没听到有回应的声响,后来便选择安静的坐在那,因为只有这样,陈升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舒坦。月圆花开夜,难知心底事。陈升止住自己的脚步,关上大门,拉灭屋内的灯光,侧卧床边,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翻过身来慢慢进入梦乡。
村里的老公鸡发出响亮的叫声,清脆又响亮,它喊走黎明前的黑暗,呼来新的曙光。陈家村的人们慢慢苏醒。陈锦昊睁开朦胧睡眼,一直舍不得起身,因为他正在回想梦里的场景,只是太过迷幻,很多情节难以记起,唯一记得的是他化身为萤火虫,煽动着翅膀飞跃山河湖川,它自由自在,也感受不到累。在它飞过这片平原最高的大山时,它立在枝叶上,迷恋着眼前的风景。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它重新煽动翅膀,一直朝着流星滑落的方向飞去,只是它尾部闪动的亮光越来越微弱,在快要彻底熄灭的那刻,就被老公鸡的打鸣声给惊醒。至于是否追上了流星,陈锦昊一概不知,这也是陈锦昊醒来后舍不得起身的原因。
陈升同样醒了过来,他脑中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他平躺在床上左想右想也没想到究竟失去了什么,反而发现自己如果继续想下去他的脑袋就会疼痛不已,索性就不管不顾,用力的搓了脸颊后便起身打开屋内封闭的大门,然后面朝着太阳所在方向用力的呼吸着几口清新空气。
与平常不同,陈升没有忙去做早饭,而是洗漱一番后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陈锦昊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多问,依然按部就班做着每天早上自己该做的事情。陈升很纳闷,按照他自己的设想,一个反常的举动完全能引起小孩子的好奇心,而且还会激发他们刨根问底的潜意识能力。但这一切似乎都被陈锦昊给免疫掉了。陈升只好走到正在收拾书桌的陈锦昊身旁,轻声的把要带他去城里动物园的消息说了出来,陈锦昊先是一愣,随后欢呼雀跃,再然后平静下来略微失落的问道“陈向宇,陈俊明他们两个会去吗,我想让他们一起去”陈升看着陈锦昊那对清澈的眼眸,笑着答道“你这傻孩子,快去换衣服,等下你自己就能知道答案”
虽然心里有着疑惑,但陈锦昊还是向着好的方面期盼起来。换好衣服,陈锦昊照了照镜子,仔细打量一番后,拿着毛巾跑到水井那,用力的清洗自己的脸颊和双耳后跟部位,直到陈升催促他快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陈锦昊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希望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不想引起其他同龄人的注意,毕竟这也是陈锦昊第一次出远门,他很在乎。
事实证明,陈锦昊的疑惑是多余的,在村口那片空地上,自己的两位小伙伴就站在他们爸妈身旁。他们看起来比平时干净了许多,至少衣服上没有沾染一丝尘土。大人们走在前头,陈锦昊他们仨走在后头,路上碰到正在地里忙活的熟人时,会主动的向他们问好。看着他们用简单纯粹的微笑来回应自己的问候,陈锦昊内心喜气洋洋,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前往城里的汽车还没有到来,陈锦昊他们一行人抓住这空闲时间,找了家卖早点的门店,简单的吃了点东西。陈向宇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他吃了三根油条,一碗稀饭以及两个肉包,很是满意,只是心里嘀咕着,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都能吃到这样丰盛的早饭就好了。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很难实现,但还是充满了期待。陈俊明没吃多少食物,只是就着店家给的咸菜简单的喝了点稀饭,也算是把空空的肚子给应付过去。
汽车摇晃着躯壳,从远处慢慢靠向他们驶来。今天去城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们都能找到各自座位。陈锦昊和陈升坐在最后一排,陈锦昊靠着窗户,他的视线随着缓缓前行的汽车移动,一个个村庄,一片片农田从他的眼皮下不断溜走,陈锦昊也不是很在意,这一切与他日夜相处的陈家村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的村庄里房屋比陈家村稍微多了几栋罢了,倒也没什么新奇的。随着汽车颠簸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陈锦昊现在只能看到整座太山的轮廓,他才被太山的绵长所折服,因为太山的源头似乎连接了天边。
汽车驶过一座天桥后,走上了一条宽阔大道,这条路上来往的汽车逐渐多了起来,坐在汽车上的陈锦昊能明显感受到车外的喧闹,路上尽是些匆忙赶路的人,他们蜂拥而至,只为挤上一天中只有少数几趟的公交。幸运的人啊,忙着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而那些没有挤上车的人神色凝重,思量着下一步打算。
一辆满载着学生的公交驶入陈锦昊眼前,开始与陈锦昊所在的汽车并行。陈锦昊悄悄的扫了一眼,那辆车上尽是些和他年纪相仿的人。车上的小朋友也好奇的打量着陈锦昊这边。陈升推开车窗,鼓励陈锦昊大胆的与对面的小朋友打招呼,只是陈锦昊比较害羞,低着头,两边脸颊瞬间红彤彤的。陈升可不在乎这些,他抬起陈锦昊的右手,向着另外一辆汽车的小朋友使劲摇晃,脸带笑容且大声的喊着“Hello,Hello”。每喊一声,陈锦昊的脸颊更显得红润一些。陈锦昊低着头,偷偷的向着对面瞄了一眼,只见对面的那群小朋友也挥舞着小手,回应着被陈升举起来的那条手臂。陈锦昊漏了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彻底把脑袋埋在车窗下方。
马路越走越宽阔,对面的那辆车子突然加速,窜到陈锦昊前方,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那,拐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陈锦昊挺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汽车才收起自己目光,只是陈锦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朝着窗外吐了口气,红彤彤的脸颊开始恢复到原来的肤色,也不再那么滚烫。
陈向宇一路上没有停过嘴,看到好奇的东西,就会问坐在一旁的父母,好在他父母比较疼他,因为他重复的事物反复问,他爸妈也没表现出有丝毫的不耐烦。而坐在陈向宇身后的陈俊明笑的很开心,虽然他的这份欢快主要来自陈向宇,但当他看到这份远离陈家村的喧嚣后,他同样好奇,只是他忍住没有去问自己的爸妈。
颠簸许久,汽车最终停靠在终点站。这里离动物园还有一段路,需要转乘另外一辆公交,陈升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每天往返城里时都会看看不远处的人民医院,他脑海里始终无法忘却在那昏睡过的日子,只是他从那出来后,再也没有勇气踏入。
买好门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动物园内。陈锦昊在陈升的带领下,先是看了大象,狮子,老虎,猴子,当然还有高高的长颈鹿,他跑来跑去,丝毫不觉得累,室外的玩尽兴了,陈升又带着他去海洋馆,看着五彩斑斓的鱼儿,看着千奇百怪的礁石,看着不断上下跳动的水母,陈锦昊很是着迷,他用手摸着玻璃墙,一条小丑鱼摆动着尾巴游到陈锦昊眼前,嘴巴一张一合的吐着水,它实在是太可爱了。意犹未尽,陈升又领着他来到旋转木马那,那里有很多正在排队的小朋友,他们吵吵闹闹,都想在下一轮就能够坐上旋转木马。陈升问陈锦昊想不想去体验下,陈锦昊摇了摇头,他不太喜欢这个,更何况还需要钱买票,陈锦昊觉得很不划算,索性就放弃了。
陈升带着陈锦昊通过园中的一条小路,来到了人群最多的地方。陈锦昊眼前的是一排排的大人们的腿。他便抬起头四处观望,只见那些小孩子都被大人们给抱了起来,有的还坐在大人们的肩膀上,他们都很兴奋,大人们还不时的转动着身体,像是用目光在追寻着什么。
陈升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站住脚的位置,周围人也不是很多,他一把把陈锦昊给抱了起来,陈锦昊这才发现,原来有两头红色的鸟在园区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展开翅膀,盘旋在这群观众头顶上。犀利的眼神搜寻着小孩子们手上举起来的令它满意的纸钞,一旦寻到目标,它就会像老鹰一样俯冲下来,用嘴衔住纸钞便回到工作人员那。被拿走纸钞的小朋友们,胆大一点的会欢悦起来,想抓住机会刻意抓住这两只红鸟其中的某一只,而胆小一点的,在纸钞被拿走的那刻,便开始哭哭啼啼,他们的父母只好放他下来,温柔的安慰起来。
陈锦昊很想玩,陈升便递给他一张五毛钱的纸钞,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把这五毛钱纸钞举得老高,还不忘用力的挥舞着,想引起红鸟的注意。奈何红鸟盘旋在空中左看右看,可能是这五毛钱面积太小,丝毫没有引起两只红鸟的兴趣,倒是旁边不远处,有位坐在大人脖子上正挥动手上五块钱的女孩,瞬间把其中的一只红鸟给吸引过来。工作人员吹响哨子,红色的鸟儿通过惯性动作,瞬间把她手上的五块钱纸币给叼了过去,只留她在那大声哭泣,两只小手还不停的擦起眼泪。
陈锦昊心里想着,这女孩子胆子真小,估计被吓到了。就在他失神的片刻,另外一只空闲的红鸟朝着陈锦昊飞了过来,悬在空中拍打着翅膀,吓得陈锦昊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眼睛都睁不开,直到手上牢牢握住的五毛钱纸钞被叼了去。红鸟飞走后,陈锦昊才敢睁开眼睛。一片细小的红色羽毛缓缓飘落下来,陈锦昊伸手把它给接住。这片羽毛软软的,划在脸上很是舒服,陈锦昊二话不说,就把这羽毛给装进口袋里。好东西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更要注意。只是这一切被红鸟叼走五块钱的小女孩给看得清清楚楚,她拉着父亲的衣领,指着陈锦昊,说着“羽毛,羽毛”。她父亲懂了自己女儿的意思,抱着女孩子就往陈锦昊这走来,陈锦昊很是郁闷,这根羽毛恐怕是保不住,因为他想喊着陈升走,只是已经来不及,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已经到了他身边。
女孩的父亲和陈升打了声招呼,便让自己的女儿喊陈锦昊“哥哥”,小女孩很听话,不仅对陈锦昊喊“哥哥,哥哥”而且还提醒陈锦昊她需要“羽毛,羽毛”而且是略带哭腔。陈锦昊本就第一次听别人喊他“哥哥”而且还是个女孩这样喊他,他心里酥酥的,可是羽毛只有一根,他也很喜欢,奈何自己不会哭,只好从口袋里把那根红色的羽毛拿了出来,一副高傲的样子,满不在乎的就把这根羽毛递到了那个女孩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很紧张,但还是装作不慌不忙,只是脸颊又突然红润起来。
一声“谢谢哥哥”后,女孩父亲就抱着她离开了,陈锦昊既是失落,又是喜悦,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偏向哪种滋味。他现在不想呆在这,该玩的都已经玩够了,他还没吃中饭,现在离回家的末班车发车仅有三小时,他提醒陈升,别错过回家的车子。
从这热闹的地方走了出来,又随便逛了下,陈锦昊和陈升两人便坐在动物园门口的石阶上等待着陈向宇陈俊明他们一行人。因为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回去的。
陈俊明陈向宇二人玩得很开心,一路上他们两个都没有分离。他们的父母也很是满意,这种满意不仅是建立在孩子们的开心上,而且还夹杂着大人们自己的小小喜悦,毕竟这也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动物园。他们内心的好奇心和激动的心情与此刻自己的小孩一样,甚至略微高于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那陈向宇的父亲就不会在看到笼子里的大老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种状态的他,就像把灵魂给飞了出去一样。只是他们在明白自己已是大人的那刻,就不再拥有可以随意表达自己情绪的权利,并且他们也不会想着如何稍微花点时间,在这上面仔细想想这个问题,所以导致他们一直搞不清束缚他们自己的究竟是不是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生活。
不虚此行,一路欢声笑语,原来城里的世界如此精彩,原来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人的想象。也许美好的事物并不是想象出来的,而是身临其境感受出来的,就像爱一样。
意犹未尽的陈锦昊,坐在石阶上还不忘打量着四周,因为他想记住这里的样子,至于为何想这样做,陈锦昊自己也没具体答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这收获了一份比较特殊的又值得珍惜的快乐,潜意识里才让让他这样做。
陈向宇远远的就看见正四处张望的陈锦昊,他认为陈锦昊正在寻找着自己,便用他们之间常用的远距离沟通方式来进行打招呼。这时,只见在园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向宇一上一下的跳动着,两只手臂向上伸得笔直,并且伴随着每次双脚的离地,两条手臂相互交叉一次。在被太阳晒成黝黑黝黑的肤色下,两只圆滚滚的手掌显得异常嫩白,格外引人注目。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刻意放慢脚步,好奇得看着陈向宇的蹦跳举动。虽然看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但丝毫没有影响到陈向宇,因为他心里正纳闷呢,平时在老家百试百灵的方法,一到城里就失去了该有的效果。看着眼睛都不知撇着看哪去了的陈锦昊,而且是似乎一点余光都没注意到他这边,陈向宇好生气,他一边重复着蹦跳和摆臂动作,一边嘴里大声喊着陈锦昊的外号。
这一系列行为成功的引发了周围众人的笑声,爽朗清脆的笑声彻彻底底的把陈向宇给包围起来。在这些笑声中,小孩子的声音尤为突出,毕竟这是动物园,小孩子的人数占了大部分。而处在中心位置的陈向宇突然明白过来,看着一双双看着他的眼睛,他不知所措。他回头寻找着陈俊明和自己的父母,他们就在陈向宇的身后,他低着头,害羞使他脸颊通红。他迅速的跑到陈俊明身旁,拉着陈俊明的手又迅速拨开人群跑了出来。他们的父母同样被陈向宇给逗笑,他们淳朴的笑声一直跟随在陈向宇的身后。
人群逐渐散去,各式各样的笑声慢慢的戛然而止,那喧闹的地方也开始安静下来。其实在笑声最开始响起的时候,陈锦昊就注意到了陈向宇这边,不仅仅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鲜为人知的小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围着陈向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是从这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把目光往那挪一挪。陈锦昊很是无奈,他起身时,就看见陈向宇拉着陈俊明从人群里突围出来。他只好在这等着陈向宇过来,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眼前的陈向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陈俊明的手臂上有一个红彤彤的手指印,这是被陈向宇给抓的,疼的直让陈俊明不停的抚摸痛处。陈向宇对着陈锦昊尴尬的露了个憨厚的笑容,陈锦昊拍了下他的肩膀后实在是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开怀大笑起来,嘴里说道“真有你的”。陈向宇自己也明白为什么他如此开怀大笑,无非是自己造成的画面太过唯美,令人短时间内难以忘却,指不定陈锦昊的内心里对那画面又添加了点什么。他拿开陈锦昊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委屈的说道“你们就笑吧,你们开心就好,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的,我突然有点伤心,我想回家了”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悲伤,泪水快要从他的眼角给溢出来。
看着陈向宇伤心的样子,陈锦昊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他。陈锦昊后悔自己没有顾及陈向宇的感受,如果当时换做是他自己,他肯定没有陈向宇那么勇敢。一想到这,陈锦昊的获罪感涌上心头,他开始道歉,真心的赞扬陈向宇的勇敢。处在旁边位置的陈俊明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掉眼泪,也开始学着他妈妈的那套安慰方式朝着陈向宇使用起来,陈向宇听过后一愣一愣的,他开始认为自己真就是他们两人口中所说的那般伟大,虽然有点怀疑,但他眼眶的泪水慢慢开始干涸下去,估计一时半会的想挤都挤不出来。由此可见,夸赞的魅力是无穷大的,它能够让鲜花在冬天里绽放。
落日余晖,孤鹜齐飞,淡雅的玫瑰色晚霞挂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路上尽是些迈着匆匆步伐的归客。陈锦昊痴痴的望着车窗外,一群野鸭子纷纷朝着天际方向飞去,江豚正在大河里欢悦的游动。它们三两成群,时而浮出水面激流勇进,时而潜入水中跃然而起。随着它们的每次跳越,水面上开始不断绽放出晶莹剔透又短暂易逝的水花。陈锦昊心里想着,如果这些美丽的水花能永恒的定格就好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轻轻的把它捧在手心里。
虽然陈锦昊的想法太过幼稚,也太过单纯,当然也不可能实现。但有同样想法的不单单只有陈锦昊一个人,因为他发现在这座跨江大桥上,除了有那些形色匆匆的归客之外,还有零零碎碎错落分布在桥面上,背上背着,腰间别着脏兮兮蛇皮袋的身上且发着臭味的叫花子正驻足桥面观望着陈锦昊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陈锦昊很是震撼,原来叫花子也会有笑容,他们的笑容是那样的从容坦荡。他们手扶栏杆,远远的看,他们是那样的自信,像极了主宰自身世界的巨人。也许他们同我们这些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大多数一样,都有一颗鲜红的且炽热的心,只是他们不够幸运,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好在除了上天之外他们还有其他东西庇佑着。
车上的人,上了又下,下了又有新的人上来,一张张面孔从最初的陌生到彻底的陌生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回家的车子几乎每站都会停靠,而陈锦昊却没有发现到新的趣味,以至于此刻的他甚是疲惫。上眼皮不时的亲吻下眼皮,频率也由慢变快,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不清。陈锦昊放弃抵抗,任由潜意识操控,只是潜意识并没有美感。陈锦昊最后的体态是:身子是斜的,右边脸颊几乎是贴在汽车玻璃窗户上,双臂瘫软的搁置在大腿上。坐在旁边的陈升想去帮忙纠正过来,可是从陈锦昊鼻孔里传出的不算太过脆耳的呼噜声止住了陈升刚想伸展过去的双手。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车子也没前面行驶的平坦,一摇一晃。陈锦昊就是在这一摇一晃中,脑袋忽然就砸在玻璃窗上。脑袋的疼痛感使他直挺挺的板着身子,还好是坐在最后排,车厢内仅有的大多数人都在车厢的吱吱呀呀声和发动机轰鸣声中昏昏欲睡,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陈锦昊这边,毕竟大家都劳累了一天。陈锦昊心里暗自侥幸,连忙揉拭起双眼来,这样清醒得更快些。
车上的乘客已寥寥无几,车厢空荡荡的显得冷清。天色快要昏暗下来,车子行驶在乡间小路上,暗黄色的灯光打在路面上的小石子上,小石子像是穿上了一件金衣。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太过庞大,最小的都需要三人手拉手才能围起来。梧桐叶比大人的巴掌还要大,它们把这条小路上的天空给遮蔽起来。此刻又是初秋,晚风袭人,推开车窗,陈锦昊尽情的享受着,风儿吹动了他那浓密的细发,风儿抚摸着他的脸颊,风儿呼呼的在他耳边倾诉着它所知道的故事。梧桐叶随风摆荡,不久便迷恋上了这清秋的风儿,它告别养育了它的枝头,拥入了风的怀抱,风把它当做摇篮里的孩子,双手托举着使它缓缓飘落,直到落地那刻,梧桐叶才彻底睡去。梧桐树上仅剩的几只夏蝉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快要凋零,不再歇斯底里的乱叫,趁着风起,展开薄翼,飞向另一颗树上开始寻找一同破土而出的伙伴,彼此“吱吱”寒暄一番便开始沉默,趴在伙伴身旁,在彼此的陪伴下静待最后的时光。
汽车行驶至镇上,一行人急急忙忙的下了车,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无数颗闪着亮光的星星。小孩子在后面打闹,大人们走在前面边走边交谈着只有大人才能懂的琐事,回家的路越走越近。陈向宇一下车就拉住陈锦昊和陈俊明,他要表演猴子,表演猩猩,还要学老虎的叫声,陈锦昊夸赞他学的惟妙惟俏,比真的还要真,如果不去做猴子还真有点可惜。陈俊明听后“扑哧”一声,咧开嘴大笑。陈向宇心里那个气啊,追着陈锦昊跑,誓死要报这个大仇。陈俊明站在一旁添油加醋,照着陈向宇的动作有模有样的摆弄起来,陈向宇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一分,转过头来开始追逐陈俊明。陈锦昊逮着这难得的时机,短暂休整一番后,又开始煽风点火“猴子,来追我啊,我在这,我不跑”,声音很大,大得连走在前面的大人都回了头。陈向宇一听,这还得了,士可忍将不可忍,骂骂咧咧的就朝着陈锦昊这奔来,像极了一头发了疯的公牛。陈锦昊一看这阵势心想“坏了,玩过头了”,二话不说的就往大人那跑去。
好在大人训斥得及时,止住了陈向宇。他们三人各自走在自己大人身边,陈向宇左眼瞪完陈锦昊,又用右眼瞪陈俊明。当然,由于天色太暗,陈锦昊和陈俊明不知道陈向宇一直在朝着他们俩瞪眼,只知道陈向宇的脑袋往左边转了转又往右边转了转,虽然奇怪,但只要陈向宇自己开心就好。闹完之后,他们三心里都清楚了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陈向宇有了外号,或则说是有了小名“猴子”。一想到这,陈向宇的内心就在滴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什么叫做无奈,要怪就怪自己手贱,一开始就不应该心血来潮的想要表现一番。他其实怪过开车的司机,如果不是司机把车子开的太慢,他也不会憋那么久,更不会在车上满脑子想的全是那些令他现在很是讨厌的动物,尤其是猴子,巴不得让它从地球上消失。可惜事已至此,他别无他法,只好试着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