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一寒假回来已经有一周了，我整天窝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

冰箱早在一周前就被我塞得满满的。

空荡荡的房子，昏黄的壁灯下，我缩在沙发上，抱着双臂，顾影自怜。

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一帧帧画面闪过，我却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每天我都熬到很晚，不是不想睡，是不敢睡。

我很害怕睡着梦里更孤独。

很多时候，我困得实在捱不住了，伴着电视的声音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电视基本上24小时开着，不为别的，只是想房子里有点声音。

这个房子是我的家，我生活了19年的家。

以前，奶奶在的时候，我觉得这还是一个家，因为有奶奶可以跟我说说话。

自从，高二那年，奶奶离世之后，这个家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家里没有他们的照片。

我觉得我对他们的容颜都有些模糊了。

小学三年级时，他们离婚了，我成了多余的那个人，奶奶心疼我，从乡下跑来照顾我。

这所房子是他们留下的，那年落在了我的名下。

当然，他们对我总是有愧疚的，虽然他们从不来看我，可我的卡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笔钱打进来。

我也不知道是他们谁打的，可能两个人都有。

我没有问过奶奶，奶奶总说，给钱就花，这是应该的。

所以，我的学费、生活费，我花得理所当然。

家，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概念。

最亲的奶奶都走了，那还是什么家啊？

别人的家里有爸爸妈妈，可我什么也没有，这只是我可以睡觉的地方而已。

所以，我这个人也比较淡漠、冰冷。

同学总是说我高冷。

我不懂什么是高冷。

要说高，我还的确高，我170，在女生里算高的吧。

奶奶总是笑眯眯地说，“我的小辰辰又长高了，越长越漂亮了。”

我不爱笑，因为没什么值得我能开怀的。

虽然奶奶很疼我，把我保护得很好，但我的内心总是缺失了一块儿。

我冷漠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看着不谙世事青春洋溢的同学们，可我却始终笑不出来。

同学说我是冰美人，我知道。

我依然我行我素。

我的笑容除了是给奶奶的，当然还有一个人，就是陈珂。

陈珂，在我心中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他就像一束光，温暖了我，让我封闭的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02

那年中考，我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市重点。

我被分到了高一（2）班。

班里的同学都是从各个学校考进来的，学习都是拔尖的。

有本身就互相认识的，也有才认识不久的。

大家叽叽喳喳像是非常熟络地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聊天。

我也有原来的同学考进来的，但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扎堆叙旧。

老师还没有排座位，因为我个子高，秉着不遮挡别人视线的想法，我在最后排随便找了个座位，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就倚着教室门口的栏杆看着整个校园。

站了很久，我看见老师走进了教室。

我从后门也走进教室，教室里乱哄哄地，说话声、拉椅子的声音。

我走到我的座位跟前，却发现我的书包被放在课桌上，座位被一个男生坐着，他斜倚着课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着椅背，一只手撑着脑袋。

“麻烦让一下，这是我的座位。”我盯着那个后脑勺冷冷地说。

那个男生正跟旁边的同桌说得兴高采烈，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我皱皱眉，刚想再开口。

他同桌给他递了一个眼色，他转过身来。

在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长相，当时脑中只蹦出了两个字——惊艳。

半长的碎发垂在额前，一双黑眸如清泉般清澈、纯净，皮肤白皙干净，眉眼稍扬，嘴角还勾着浅浅的弧度。

总之，就是那种只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人。

但我是谁，我怎么可能沉溺于他的盛世容颜，我又没有花痴。

我依然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忽地站起身来，双手一摊，“你坐，你坐。”

我这才发现他好高，高出我一大截，他侧头看着我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没搭理他，直接坐回了座位。

我的余光看见他走到隔了一排的位置坐下。

这时，老师走到讲台前，做了自我介绍，我才知道这个头发略有些苍白的老人家是我们的班主任，将伴随我们一同走过三年的高中。

蒋老师很和蔼，跟我们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很容易亲近。

我觉得她暖暖的，很像我的奶奶。

蒋老师拿着花名册点了一遍名字，接着说，“从明天开始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是一片怨声载道，好像特别痛苦似的。

蒋老师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军训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力，是每个进入高中的学生必经的训练。

要知道，接下来的三年，是你们最艰苦的三年，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没有健康的身体，你们还怎么考大学？”

其实，还好，我并不讨厌军训。

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感冒，奶奶总带着我出现在门诊，我都快成了门诊的常客了。

为了增强身体的抵抗力，听从医生的建议，从五年级开始，我就练习跑步，从一开始的一公里，渐渐能跑三公里，到后来的每天五公里，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直到现在，这项运动一直伴随着我，就跟吃饭、睡觉、上学一样，也是每天我必做的功课。

03

军训时，正是九月金秋，太阳一点也不吝啬它的热量，火辣辣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娇滴滴的女生涂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晒霜，似乎还抵挡不了紫外线的青睐，每个人被晒得变了颜色。

我当然也不例外，每天回到家，奶奶心疼地抚摸着我黑红的脸庞，嘴里念叨着，“我的宝贝都晒黑了，挺好，挺好，结实了。”

半个月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开始正式进入学习状态了。

那天，随着铃声进入教室，我刚坐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在我的旁边坐下，随后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嗨，叶辰辰。”

我侧头，怎么是他？

简简单单一个坐着的姿势，又让我感觉到一股惊艳。

我看到他抬起手跟之前的我的那个同桌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的眼里含着一抹不言而喻的笑意。

我没理他。

听课、做笔记，沉入学习中的我完全忘了旁边的这个人。

一节课下来，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但我总感觉他在看我，我莫名其妙，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字。

下课时，他合上书本，跟我说，“叶辰辰，你跑步挺厉害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蹙着眉看了他两秒，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拿着书本离开了座位。

我跑步本身就不差，特别是长跑，军训时女生里面属我的耐力最好，每天的长跑训练基本上就我能坚持下来。

同学们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男生倒也罢了，女生中就有那么一两个人总是说些风凉话。

有人说，“好羡慕叶辰辰的大长腿，跑步一点也不费力。”

这时就会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切，这也就是军训，高考拼的是分数，不是跑步。”

有人说，“你没发现叶辰辰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这时依然会有人反驳，“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故作深沉。”

“......”

好吧，说什么的都有，我又不傻更不聋，他们看我的眼神我至少还是能明白的，只是我无所谓。

现在他也这样说我跑步厉害，我甚至听不出来是褒还是贬，不过转而一想，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是的，他们很多人都是从13中或者17中考过来的，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包括我是从58中或19中考进来的。

在这座城市，13中和17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师资力量雄厚，而58中和19中相对来说就差了不止一点了，所以，从13中和17中出来的，都自带光环，优越感特别良好。

虽然都是从各个学校考到这所重点高中的优等生，但大家的实力悬殊并不太大，我只能比以前更努力一些，才能出类拔萃。

所以，别人的言辞影响不了我，更不能左右我的思维。

04

下节课刚坐定，我发现以前坐我旁边的同桌又换回来了。

后来的几天，他们再也没有换过座位。

那天下午，临时调换了一节生物课。

因为刚上过体育课，大家出了一身的汗。

下午的教室闷热，窗户全部打开，也没有一丝的风。

课堂上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可大家却昏昏欲睡。

为了防止打瞌睡，我努力坐直了身体，尽量集中精力。

前后左右的同学要么趴在桌子上，要么手撑着脑袋，我侧过头，却发现，我们这一排，只有我和他坐得笔直。

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侧过头，看了过来。

有些猝不及防，我迅速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从容地记笔记。

终于下课了，我疲劳地趴在桌上，把头枕在手臂上，侧看过去时，刚好看到他也趴在桌上，跟我同样的姿势，朝我这边看。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我看到他弯起了唇角。

我没有任何表情，漠然地闭上了眼睛。

正在闭目养神地我忽然被人推了下胳膊，“冰柒零、冰柒零，快醒醒......”

我微微睁开眼睛，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我揉揉眼睛，坐直身体，淡漠道，“什么事？”

“帮帮忙，在这里签个字，”她递上来一张纸，“我们联名推荐陈珂当班长，你没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上了有一周的课了，能叫上名字的恐怕只有我的同桌，其他人我既叫不上名字，更对不上号。

至于谁当班长，我也无所谓。

我唰唰唰签上了名字。

她拿过纸，嫣然一笑，“谢谢。”

等等，她刚才叫醒我时叫的可不是我的名字，我没听错，是“冰柒零”。

“哎，同学，你刚才叫我什么？”我转过头问她。

她正拿着纸让旁边的同学签字。

“冰柒零啊。”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扶额，“这是谁给我起的绰号？”

“我也不知道，不过挺好听啊。”她眨着单纯的大眼睛，“你看，你这么高，170是吧？还这么冷，不是名副其实么。”

周围的同学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敢情他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可我不喜欢。

05

不出意外的，陈珂同学当选为我们班的班长了。

直到他站在讲台前，向大家致谢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陈珂。

陈珂站在讲台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词。

同学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估计大家拥护他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颜值吧，毕竟谁都喜欢好看的人，连蒋老师也不例外，她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陈珂，像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陈珂的视线越过同学，落在了最后排的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有点莫名其妙。

第二天，让我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发生了。

陈珂又坐在了我的旁边，不是同桌，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个过道。

他居然利用班长的特权跟别人换了座位。

看到他时，他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漆黑的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

而我，竟然眼神有点慌乱。

对他这样的凝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放学时，我刚骑上单车，他就出现在了我的身旁，“一起走。”

说着，长腿一蹬，黑色的单车与我并行。

一路无话。

其实，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本身我就不是那么主动的人。

好几次，我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似乎想跟我说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十多分钟后，在我家的巷口，我们的单车同时停下。

陈珂的单车挡在我的前面，他单脚撑着地面，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叶辰辰，我喜欢你。”

我的心跳顷刻间漏跳了半拍，吓得手一慌，差点从单车上跌下来，还好腿长，撑着地面。

“哎，你别害怕，”陈珂眼神专注又温和，但笑容却有些玩味，“你也可以试着喜欢我。”

我眼神冷淡，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想走，可是他的单车故意挡着我，不让我走。

“我们试着交往一下，怎么样？”他认真地与我对视着，漆黑的瞳仁似温柔又似蛊惑。

“不怎么样。”我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然后提起车把绕开他，头也不回的骑走了。

那晚，躺在床上，我却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萦绕着陈珂的那句“我喜欢你。”

长这么大，16岁，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我知道父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谁都不要我不管我。

黑暗中，泪浸湿了枕巾、浸湿了我的发丝。

06

第二天早上，吃过奶奶煮的早点，我骑着单车刚到巷口，就看到了陈珂。

陈珂撑着单车，一只手里拎着两杯豆浆两个包子。

清晨的阳光恰好照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色校服的他仿佛置身于光晕当中，温暖、耀眼。

少年好看的脸上干净纯洁，笑容明媚阳光，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束光照进了我灰暗的心里。

他扬了扬手里的早餐，我不忍心拒绝，就拿了一杯豆浆，“你吃吧，我等着你。”

他似乎有些吃惊，可能没料到，随即眼睛弯弯，然后拿着包子咬了一大口。

他的吃相很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吃东西的速度却不慢，很快把一个包子解决了。

却把另一个包子放进书包里，说是拿给张远吃。

我吸着豆浆，慢条斯理地说，“以后不要给我带早点了，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从那之后，每天早上陈珂都会在巷口等我。

我没有再拒绝他。

我们迎着晨光并行在宽阔的马路上。

虽然我们很少说话，但眼神却在空气中交流。

到校园里时，我们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进入教室。

课堂上或者下课，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时，我不再躲闪，不再惊慌，不再冷漠，而是很坦然地看着他，甚至会给他一个微笑。

他打趣我，“千年冰山在慢慢融化。”

那天，晚自习后，我看陈珂出去，好一会儿还没进来，就起身帮他把课桌上的书本收拾进书包。

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哎呦，冰柒零，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助人为乐啊？”

我手一顿，抬起眼淡漠地看了一眼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眉毛花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还没走出教室的同学听到，有人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张小琪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着我，恨恨地说，“冰柒零，你给我等着。”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手拍开，“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陈珂冷冰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张小琪见是陈珂，羞涩地开口，“班长，我看你出去了，想帮你收拾书包。”

陈珂居高临下看着娇小的张小琪，眉头微微皱着，满脸的不耐烦，“不需要。”

张小琪似乎很委屈，撇撇嘴，“陈珂，你说话注意点，可别忘了，你这个班长还是我号召全班推荐的哦。”

陈珂似笑非笑，看起来张狂又桀骜地说，“拿去，我还真不稀罕。”

张小琪气得眼眶红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跟陈珂一起进来的张远，也就是我同桌，扯了扯陈珂的袖子，揶揄道，“陈珂，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陈珂甩开张远的手，傲娇地挑挑眉，“那也得看是谁。”

说着拿起摆在课桌上已被我收拾好的书包，拍了一下张远的肩，“走了。”

陈珂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会在校门口等我。

07

夜色中，我们并排骑着单车。

不知为何，今晚我们骑的都很慢，似乎想让那条短短的路再长点再长点。

“陈珂，你似乎对张小琪有点过分了。”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静。

“哦，”陈珂故意拉长声调，“怎么过分了？”

“她之前毕竟联名推荐你啊。”我说。

“你傻啊，”陈珂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她是司马昭之心，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

要说张小琪喜欢陈珂，那是班级里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表现的实在太过于明显。

比如，每天中午饭后，她都会在陈珂的桌上放一瓶红牛，可能是给陈珂提神，防止下午上课打瞌睡。

结果，陈珂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放进了我的桌洞。

比如，她时常会拿着习题册跑来请教陈珂，陈珂看一眼题目，丝毫不顾情面揭穿她，“张小琪，这种题你都不会，你怕不是走后门进的市重点吧？”

比如，英语课外小组，张小琪在已经满员的情况下，还是要加入陈珂在的小组，气得陈珂“张小琪，你眼瞎啊，没看人满了。”

张小琪满不在乎，指着我说，“冰柒零可以去那个组。”

陈珂被气笑了，“好好，你不走，我走。”

张小琪红着眼圈噘着嘴，“有什么了不起，我走还不行嘛。”

比如，放学时，张小琪跟陈珂说，“快冬天了，别骑单车了，坐我爸爸的车一起回家吧。”

陈珂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回绝，“不同路。”

......

“被人喜欢，你不是应该感到幸福的冒泡泡吗？”我瞟了眼看着前方的陈珂。

“那你呢，你有感到幸福吗？”陈珂侧过头，脚轻轻点着地面，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我？”我也停下，一只脚撑着地面。

是啊，我有感到幸福吗？

陈珂说过他喜欢我，可我到如今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我什么？

在这样的家庭成长，爹不疼妈不爱，任谁都觉得是个累赘，从小，我就学会了给自己穿上厚厚的壳，我表面冷如冰霜，无非是想小心翼翼地保护我那颗不被待见的心灵。

曾几何时，我自卑到不敢去表达我对别人的喜欢，更不敢接受别人给予我的善意，因为，我害怕，这一切会像泡沫般易碎。

而唯一可以让我自豪的是我的学习成绩，也许只有分数才能填满我空洞的心。

直到遇见陈珂，他就像是一束光，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世界，温暖了我，我曾冰封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出现了裂缝。

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美好。

我看着陈珂，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

“叶辰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笑起来更好看。”街灯下，陈珂的眉眼舒展开来，眼尾上挑，深色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

我的心怦怦怦直跳，仿佛从空气中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08

好景不长，我和陈珂的事还是被老师知道了。

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张小琪告的密。

那天，我懒懒地倚着操场的栏杆。

秋天的夕阳少了白天的热烈，但秋老虎依然酷热难耐，要是有点风就好了。

我拿着课本不停地扇，汗依然不停地从头发根冒出来。

“都快热死了，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我盯着教学楼，小声地嘟囔着。

15分钟之前，我刚因这次事件被班主任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教育了一番。

“叶辰辰，你的学习不差，还有两年考个一本没问题。

但是，你要是谈恋爱，别说考一本，能不能顺利参加高考都成问题。

我都给你们强调多少遍了，不要谈恋爱不要谈恋爱，

你们现在的心思要全部放在学习上。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班主任蒋老师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疼得我咧着嘴，这老人家非得使这么大劲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下午让你家长来一趟学校。”

哎，天干物燥，班主任她老人家火气太大了，明天我得寻思给她买两盒舒肝冲剂。

至于家长，就免了吧。

我也想有人管管我，可我这种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谁管？

班主任似乎反应过来，又带着疼惜地口吻说，“算了，不用叫家长了。你自己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要记住你的目标是大学。去吧，让陈珂进来。”

我转身走到教研室门口，朝不远处的陈珂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指了指外面，用唇形告诉他，“我等你。”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我一眼，手揣在裤兜里进去了。

10分钟之后，陈珂双手踹兜出来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我们视线交汇了一下，然后很有默契地朝单车棚走去，然后骑着单车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路口，我停下车，仔细地盯着陈珂的脸，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看什么？有这么好看？”这都什么时候了，陈珂还有心思调侃。

“我......你......”我不知道该说啥。

“什么我，你，不用担心，”陈珂嘴角一弯，“蒋老太，跟我说的还不是跟你说的一样。”

继续前行，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不似以往轻快。

09

第二天早上，我刻意避开陈珂，提前15分钟骑车上学了。

谁知，陈珂到了教室后，坐在他的座位上，气愤地瞪着我。

我不敢抬头看他，但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怒火。

他一天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似乎两个人之间就这样僵着。

倒是张小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眼神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不停地转来转去。

连着几天，我都刻意躲着陈珂，不再跟他同行。

后来，那天晚自习，我的同桌张远给我递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跟陈珂好好谈谈吧。”

我知道，张远是陈珂的好哥们，张远也是实在看不下去陈珂这几天颓丧的样子。

晚自习后，陈珂和我故意磨蹭，最后从教室里离开。

“陈珂，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我斟酌着说出来的话如何不会让陈珂生气。

“所以呢？”陈珂的声音有些冷淡。

“我们目前还是以学习为重吧。”我有些不敢看陈珂的眼睛。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表明上看坚强、冷漠，实际上内心很脆弱，很胆怯，我渴望得到爱，可是又害怕得到。

“好。”陈珂的眼中似乎有一丝裂缝，但被他很好的掩藏在眼底。

我的初恋仅仅短短三个月就草草结束了。

我又缩进了我的壳里，冷眼看着周遭的一切。

陈珂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时不时蹦几句笑话，逗笑周围的同学。当然我也笑了。

我和陈珂上学放学没有再同行，我总是比他走得早，而他除了学习，班委的工作也挺忙。

上课时，我的余光有时会偷偷地看向他，他总是很认真地在听课、做笔记。

中午在学生食堂吃饭，他跟我的位置总是不远不近，抬头刚好可以看见他，但他再也没有看过我。

这样也挺好，我们就如任何一个普通的同学关系，没有喜欢，只有学习。

但在这期间，陈珂做了一件事，让我很感动。

他知道我不喜欢“冰柒零”这个绰号，那天在班会课上，他代表全班同学向我道歉，并且表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叫这个绰号。

我沉默地看着他，内心却早已是汹涌澎湃。

我知道这个绰号不是他起的，他也从来没有叫过，可是他却向我道歉。

他这个人让我说什么好呢？看似不经意，却处处在维护着我。

而我却不敢再次靠近他。

10

转瞬，高二。

陈珂选了理科，我选了文科。

虽然还是在同一楼层，但我们不再是一个班。

上课再也看不到他了，但下课却时常会看到他倚靠在门口的护栏上。

张小琪也在文科班，她对陈珂依然锲而不舍，尽管陈珂对她依然爱答不理。

高二下学期时，奶奶突发脑溢血，那个晚上离开了我。

从此，我失去了最亲的人了，我彻底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没有通知爸爸，因为我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居委会帮我办了简易的丧事，头七过后，我打起精神继续上学。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独自舔舐我的悲伤。

偶然的一次，我发现陈珂总是站在走廊后门那儿，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晚自习之后，他骑着单车若即若离地跟着我。

我从巷口进去，快到家门口时，我回头，隐隐约约地看见他还在巷口，与夜色融为一体。

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常在我耳边念叨，“辰辰，你要学会坚强，如果有一天奶奶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所以，我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懂事，洗衣做饭，什么都会做。

但我不爱与人交流，有心事总是埋藏在心里，我学会隐忍，学会竖起坚硬的刺，只为保护自己。

奶奶不在了，我把所有的悲痛都藏在心底，我比以往更加刻苦地学习。

陈珂偶尔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有时在走廊上，有时在骑车的路上。

高三那一年，每个人都在玩命地学习，刷不完的题目，做不完的试卷。

晚自习时间延长了，有些同学的家长会来接，而我依然骑着单车，我发现陈珂也是骑单车，然后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一路有他相伴，我不再害怕，不再孤单。

高考结束，我如愿考上了A大，就在本市。

据悉，陈珂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

一晃，我们有一学期没有见过面了。

寒假前夕，高中同学在QQ群里约着年前要搞一次聚餐，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参加。

还特别指名我一定要参加。

我有些意外，以我这种高冷的性格还能被他们想起来着实不容易。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饭局是陈珂刻意组的。

11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QQ群里早早就发布了聚餐地点和时间。

我没什么可准备的，依然是素面朝天，宽松的毛衣、紧身牛仔裤，外加一件黑色羽绒服。

走进餐厅包厢，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对我很热情的打招呼，我也一一回应。

大家寒暄着，讲着彼此的大学生活。

张小琪讲到陈珂时还是一脸的娇羞，有人八卦，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还有些失落。

正说着，包厢门被推开了，是陈珂。

陈珂一身黑色的大衣，比半年前瘦了一些。短发利落，轮廓深邃，眉眼清澈干净，依然是那么耀眼夺目。

大家起哄，陈珂来晚了，要罚酒。

陈珂的视线迅速在室内扫视了一圈，然后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话里含着笑，“没问题。”

不知是谁，把陈珂的座位刻意安排在了张小琪身边。

陈珂皱着眉，没有说什么。

身边的张小琪却红了脸庞，害羞地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垂着眼帘。

我刚好在陈珂的正对面，抬起眸就落入他的视线里，他还是那么大胆那么恣意，而我眼神慌乱不敢看他。

陈珂永远是大家话题的中心，而让大家最关心的无非就是陈珂的恋情。

“大帅哥，你还单着哪？你看看兄弟我，我都先你一步了，你的勇气呢？”张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陈珂。

陈珂抿了一口啤酒，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递给张远一个你懂的眼神。

张远秒懂，大喇喇地举起酒杯，“来来来，祝我们老大美酒在手，早日佳人在怀啊！”

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却出现了。

张小琪艳若桃花、眸光潋滟，端起一杯红酒，含情脉脉地看着陈珂，“陈珂，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陈珂侧身，靠着椅背，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酒杯，慵懒地看着张小琪，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陈珂，从中学时我就喜欢你，现在我对你的喜欢只增不减，”听着张小琪动情的表白，包厢里瞬时安静了，大家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小琪和陈珂。

我也盯着陈珂，陈珂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很平静也很淡然，黑眸盯着张小琪，却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情绪。

“陈珂，我爸爸说，大学毕业就可以进我爸爸的公司，”张小琪顿了顿，“或者，你想创业，我爸爸也会给我们一笔启动资金......”

陈珂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顺势点了点头，“听起来，挺诱人的。”

他眯缝着眼睛笑了，我却看到了一丝轻蔑。

张小琪转身从背后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这个送给你，这是最新款的苹果4S。”

陈珂瞥了一眼，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摆在桌上。

“张小琪，你看清楚，这是我自己赚钱买的4S，你那个是你爸爸买的，”陈珂用手点着桌子上的手机，口吻里多了几分不近人情，“你觉得我陈珂需要靠别人混口饭吃吗？”

张小琪涨红了脸，尴尬地拿着手中的盒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小琪，收起来吧，你还是给需要的人吧，”陈珂没有给张小琪难堪，很淡然地说，“我喜欢的我会自己争取。”

张小琪低着头紧咬着嘴唇沉默着。

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这时张远拍拍手，说，“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要不要转场？”

“好啊，好啊。”附和声叠起。

陈珂率先拉开了包厢门，大家随后纷纷起身。

我出去时，余光看到张小琪还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12

KTV离得不远，我们一群人步行过去。

陈珂个子高，走在前面最显眼。

我看到他转过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跟张远不知聊到什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包厢里，大家尽情地释放，一首接一首地吼着。

平时多内敛的人在强烈的音乐声中就有多恣意放纵，强劲的节奏震撼着耳膜，歌声欢笑声变幻的灯光充斥着整个空间。

我缩在角落里，轻轻啜着一杯饮料，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陌生也有些新奇。

但我不排斥，他们的热情感染着我，让我不再是那么孤单，让我庆幸我也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

张远在点歌台前切了一首歌，然后他拿起话筒，叫着，“陈珂，你的歌。”

坐在另一个角落的陈珂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走到屏幕侧面的高椅上坐下。

舒缓的节奏响起来，陈珂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陈珂的声音，大家纷纷停下喧闹，静静地听着陈珂的歌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

唱到这里，陈珂微微侧身，将视线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恰好在望着他，与他的视线对在了一起，而他口中的歌声未停，“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我仍然可以感受到陈珂眼底的灼热，我忘记了躲闪，只是定定地回视着他。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浩瀚如星辰，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不受控制地、无法抵抗地越陷越深。

我想到了我们曾经一起骑车并行的快乐时光，想起了我们分开之后，他依然默默地陪伴在我的身侧，想起分班之后，每个晚自习无论多晚，他都会在不远处保护着我。

他就像一束光，给我的生命带来了点点温暖。

而我，却是多么的懦弱，总是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编织的壳里，无情地掐灭了他给予的光芒。

13

聚会结束后，陈珂安排大家搭伴儿打车回家了。

而我，被他留在了最后，他说他送我。

我们没有打车，顺着街道，不紧不慢地朝家走。

“叶辰辰，我曾经跟你说过，”陈珂打破沉默，“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还记得我们一起骑车上下学那段时光吗？你有没有觉得那段时光是你笑得最多的时候？”陈珂的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

我紧了紧羽绒服，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家里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陈珂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也知道你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你害怕得到是因为你害怕失去，就像你渴望得到关心得到爱，可又害怕这些离你太远，让你不配。

其实，哪有什么配不配，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得到关心得到爱，不是吗？”

陈珂停下脚步，看着我的眼睛。

而我的眼睛早已浮上了一层水雾。

“傻女孩，那时的我们还很稚嫩，也经不起生活的风雨，我能做的只能是默默守护着你，现在我们都读大学了，你愿意为我敞开心扉，愿意接受我了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好看的黑眸像两个深深的旋涡，似乎要把我吸进去。

“陈珂，我一无所有，只有我自己。”我低声道。

“呵呵，你怎么可能只有你自己，你还有我啊。”陈珂爽朗地笑了，然后又俯身在我耳边说，“我可是一支潜力股哦，容许你再考虑3秒钟。”

陈珂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嘴角的笑也流露出几分散漫的调侃意味。

我吸了一下鼻子，拍了一下陈珂的肩膀，“你可不许后悔。”

陈珂又笑了，顺势拉着我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兜里，“16岁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从那时起就没有后悔过。”

我仰起头，看着那张比满天星光还要惊艳的脸，说出了此生我最大胆的一句话，“陈珂，我也喜欢你。”

陈珂在衣兜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叶辰辰，你这句话整整迟到了四年，还好，我终于等到了你。”

——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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