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9年上海大病一场之后,原本能一顿喝两斤酒的赵本山,把酒戒了,但烟却愈抽愈烈,每天能抽一包半,他说:“人不能把所有爱好都戒了。”
1990年,在姜昆的极力推荐下,赵本山登上了春晚舞台,那年赵本山33岁。
这一上,就是21年。
能让已经是”人民艺术家”姜昆,关注一个县级草台班子小人物的原因,是一部叫《瞎子观灯》的作品,在1987年一年内,这个节目在沈阳演了五六百场,最多一天就演四五场。
在这个节目里,他的搭档叫潘长江。
30岁那年,赵本山才终于进入了铁岭市民间艺术团,按东北老话说”算是个公家人了”。
在这之前,这个出生于辽宁开原石嘴沟,幼年丧母的农村孩子,靠着跟盲人二叔学的手艺,至少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13年。
他赖以生存的手艺,就是二人转。
唱屯场(村里)、唱木帮(伐木人聚居处)、唱棒槌营子(挖人参的地方)、唱子孙窑(有钱人家包场,或者几户人家合伙包场一起看)、唱大车店(赶车住店)、唱胡子窝(土匪窝)……
为了生存,自古二人转演员都练就一身察言观色,见人下话的本领。
更加磨练了他们的表演技艺,因为这种演出台上失手,引来的不只是倒彩,还可能有拳头,后果也不只是没有晚饭吃那么简单。
这样的经历,也让赵本山之后仍沿用江湖味颇浓的师徒帮派体系,搭建和管理他的团队。
赵本山那些如今鲜衣怒马的徒弟们,当年大多也是苦出身。
小沈阳是父亲背着他走出10里地,揣着借来的700元去考铁岭的艺术团。学费要1000。他唱了两句,团长说,留下吧,学费先欠着。这300元一直欠到今天。如今小沈阳衣锦还乡,喝点酒还会落泪:“妈,咱家那时候咋就那么穷呐?”
孙丽容回忆第一次跟着小班十里八村走着演的情形:“家里那时真是穷得一点钱也没有,妈为了给我置办演出服,卖了20只母鸡。我揣着20只母鸡换来的27元5角,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到沈阳中街买了一套化妆品,一套绿衣红裤。”
因此就算在外名声再响,面对师父,他们仍然诚惶诚恐,赵本山对他们的管理也沿袭旧制,事业到生活两手抓。
谁家买新车了,谁家老人生病了,他都一清二楚,唐鉴军说:“两口子拌架,即使是深夜,他都会把两人叫到自己家里当面说清楚。”
赵本山对于自己徒弟的大红大紫也一直保持着相对清醒的头脑。
“他们的文化水平都有限,在一个熟悉的范围内他能演好,但是如果跳出这个框,他可能理解剧本都很费劲。很难有进步。”
师父师父,既为师,也为父。
有着多年,被老北京称为”撂地”的演出经历,使得赵本山有了极佳的舞台掌控能力,和个人表演能力,并且精通多种民间曲艺形式。
最重要的是,他摸索出了自己的小品风格和内容。
比较逼格的说,是”农村文明和城市文明两种不同价值观的碰撞”。
赵本山一定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在面对社会变革和城市化,当时农民朴实传统的价值观念,不断在被挑战和冲击,农民无措,逃避或者抵抗,有农民企图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这些新生事物,有的人也开始逐步融合进去。
在这个过程中,观念的差异和现实的落差所造成的强烈撞击,产生了喜剧的火花。
找到了这样一个极富时代性(痛点)的话题,赵本山用自己极具张力的肢体表达方式,和诙谐的东北口音,恰到好处的在舞台上用小品的形式展示了出来,在那个时代的春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21年过去了,农村人早已进城,城乡差距逐步缩小,年轻一代的观众根本已经看不懂那些的包袱笑料。
而赵本山仍然用夸张的表情和插科打诨在春晚延续着这个话题,老搭档们逐渐离去,最后只能让自己的徒弟们救场,靠重口味的自嘲和才艺表演来撑满20分钟的小品节目。
春晚,不只是一个晚会,它更是一个政治任务。
赵本山终于撑不住了,如果没有那场风波,他已经决定平静的退出这个驰骋了21年的舞台.
农民出身的赵本山,靠自己摸索出的一套文艺生意经,用不到20年的时间,缔造了以东北方言为基础的乡土文化产业。
无论是传闻中的倒卖煤炭,投资足球队,到后来名声鹊起的本山传媒,刘老根大舞台,乡村电视剧 ,总之,赵本山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庞大财富的积累,以及在中国娱乐圈绝无仅有的人脉和地位。
麻烦也来了,这次不只是上层声音,更多的是互联网上的墙倒众人推。
你一个从东北那穷山恶水地方出来的农民,一不在家老老实实种地,二不去血汗工厂搬砖,你居然逆袭了,摇身一变成了知名的演员,还成了亿万富翁,成了官商大佬们的座上宾,不黑你亿万屌丝寝食难安。
2014年,自古以来,作为东北村寨糙老爷们大脚媳妇儿的娱乐方式,而且在春晚被推广全国快二十年的”绿色”二人转,被”文艺界著名(但是没人认识的)某某教授”,在主流媒体上公开批判,罪名为”低俗”,而走向低俗的原因,是赵本山别有用心的引导。
然后接连缺席了几个由政府部门主办的重要会议,特别是相交甚深几位政界人士相继出事儿,”涉黑”,”移民”,各类谣言飞起。
在面对主流媒体的挤兑讽刺,政治圈的警告,和现代网络媒体的围攻,不同于现代危机公关应对的方式,赵本山给了媒体一个当今娱乐圈绝无仅有的回答:
“第一,我听党的话;第二,我听老百姓的话。要是大家早都把我忘了呢?但如果大家还愿意看我这张老脸,我会奋不顾身。虽然我身体可能是有点问题,但是,不至于倒在台上。
而且也用同时与现代商业社会不一样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团队,嘱咐徒弟,要把公司艺委会的精神背下来,用到以后的创作中,“就是要寓教于乐,不仅要让观众笑,还要让观众笑完有收获。”
赵本山的一个徒弟说,师父最让他心酸的事,是赵本山拍超市戏份时问他,“现在超市里真的是推个车就能随便拿东西么?”——他从来没有进过超市,购物经验停留在柜台和售货员的时代。
面对本山大叔已经不再染黑的白发,和日益黯淡的神色,我觉得应该不忍心,再去给这个曾让亿万老百姓在除夕夜里能开怀大笑,风烛残年的老头添什么麻烦了。
“夜里两点了,我们要走了,回头再看他,整个基地里就他这么一个老头儿,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的,挨个屋关灯,周边儿一个人也没有。就那背影,看着真是让人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