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辞世,离开我们已有十六个年头。
当我们兄妹几人伫立在他老人家的墓碑前,心潮起伏。感慨父亲平凡而不朽的一生,鲜花和供果寄托着我们的哀思。每个人跪拜焚香,与天国里的父亲述不完的衷肠,常常意犹未尽···
父亲的家在河北省卢龙县的农村。家境贫寒,两间草屋。一兄倆姐一妹,一家人跟着祖父料理几亩薄田。祖母帮人做些缝活添补家用,勉强维持。
村霸欺我家无人识字,利用换地签文书把我家八颗大柳树占为己有。几十年的心血和仅有这点家产,被人骗走。打,打不过人家,他们人多势众。讲,讲不出理,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谁让你不识字看不明白。
祖父咽不下这口气,他找人家理论,被赶出门外。他逢人便讲,已无人理他,祖父只有抱着大柳树述说,他疯了。
家庭的重担落在了祖母肩上,她操持着个家,还要照顾着祖父。我们出不了这口气,但我们要长志气。祖母一定要父亲读书识字,她求亲戚找了一位私塾先生。说了许多小话,感动先生。念及我家境遇,给他做二年杂务,就免了父亲的学杂费。只有十一二岁的父亲就这样给先生做饭,洗衣服,倒尿盆。勉强读了二年私塾,从此家里也有了识字的了。
那年赶上大旱,家里粮食断顿。有人说关外地多有出路,父亲要出去试一下。也不能这样在家等着饿死,祖母决定让他去闯关东。
父亲出去那年只有十七岁,过山海关时行李被调了包。祖母精心准备的被褥鞋袜,被换成内有几块石头外观一样的行李包。
奉天(沈阳)城内,经一个远亲介绍在一家做皮件生意的商号里打工(过去叫住地方)。梳皮子,做皮衣皮裤。吃住在商号内,起早贪黑,无休息很辛苦,第一年也只有三块光洋。
父亲十分用心,很快掌握了这门手艺。独立成衣,已是成手的皮匠人了。做了几年,把挣的钱如数寄回家中。然而由于战乱,商号纷纷倒闭。这行不行了,父亲无奈只好离开做工几年的商号。
父亲与几位老乡合伙开了一家豆芽作坊。他借了些钱入股,由于本金有限,只占少量股份。生意不错,生活稳定下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母亲,母亲也是看中父亲的勤劳。他俩结婚盖的背面都是借的,其实父亲手里有俩钱,只是舍不得花,给关内的祖母寄去。若干年后,母亲提起这事,还抱怨父亲的‘抠门’。
我们兄妹六个,哥五个姐一个。父亲是一家之主,在家是很有威严的。屋内墙上方,悬挂着涂了黑漆的木板,宛如一柄尚方宝剑。如果谁不听话违反家规,就要受到惩罚。哥几个没少受到责罚,现在谈起来还心有余悸。
父亲非常孝顺。几十元的工资,一家八口人的日常生活,常常日不熬出。每个月必须拿出二十元寄回关内,一到月底必到邻里拆借。就这样大娘鼓捣祖母在母亲坐月子期间大闹父亲一场。父亲跪在祖母跟前,任凭责骂,直到消气为止。祖母走后,父亲大病一场。上得尽孝,下得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哪。他太难了。
后来母亲找了份工作,挣得不多只有十四元。但填补家用,也缓解不少。
父亲在单位十分能干,五六年公司合营。合到了副食品厂,他不管做什么工作,都很出色。加班加点的干,大会战经常不分白昼。多次被评为厂,公司先进,劳模。他多次写申请入党,就是不批。原因是公私合营时,豆芽作坊里那点股份给他定性,身分为‘独劳’。选车间主任,也是因为他念过二年私塾,而让一天书没念过书的他人当选。父亲不气馁,他一直努力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父亲对我们管教和爱护十分入微。煤,柴早早入户,粮不够把供应的细粮换成粗粮,从单位买豆腐渣掺杂吃。不让我们饿着。也使我们成长起来。冬天为我们暖鞋,炕鞋垫。帮我们在内衣上捉虱子。那年月穷,埋汰。虱子是很泛滥成灾的。那时社会是很乱的,由于他的严教哥几个无一人进过派出所的。
我们家也响应政府号召,三个哥都到农村接受了贫下中农在教育。父亲偷偷不知抹了多少眼泪,十指连心,咬那个都一样疼。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女受苦,没办法。
晚年父亲退休了,他又补了几年差。把我们都培养出来,都娶妻生子。我们有什么事都愿意与父亲交谈,难事帮我们出主意想办法,解决问题。好事他与我们分享快乐。他和母亲在一起,安享着幸福晚年。
但,父亲还时刻挂念着他的儿孙们。谁回家晚了,谁阴天带没带雨具等等。他总是忘却自己,认为自己身体好,没事的。
忽然有一天,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他那伟岸的身躯再没能站起来,在病床上躺了两年,他的儿孙们轮流护理尽着孝道。然而,永远报答不了父亲给予我们的恩情。
父亲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追忆父恩,拙笔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