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利沃夫已经完全进入了冬季,才八点不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路灯昏黄的灯光仿佛给行人增添了一丝温暖的幻觉。李清初在街上悠哉的晃荡,只是在寒风拂过肩头上时,忍不住将身上围巾拢紧了些,脚步却依旧不紧不慢。但这样的步伐却毫不突兀,这是一座十分悠闲的城市,哪怕是寒冷的气温都不会令周围行人的脚步加快一丝一毫,人们享受每一刻自然的馈赠。
“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醒。
李清初艰难的用带着手套的双手将手机取出,但在屏幕亮起时,眸子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尽管已经将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但那串熟悉的数字却仍牢牢刻在脑子里,李清初此时无比厌恶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
一把扯掉一只手套,点开信息,一行字印入眼帘。
“辞职的人不该是你,我会和她说好,你回来上班吧。”
点击删除,拉入黑名单一气呵成,世界又安静了。
突然睫毛上添了一颗晶莹,李清初抬头望去,下雪了啊。看着旋转直下的冰晶,李清初用脱了手套的手掌借住,冰凉的寒意从掌心传来,北京不知道下雪了没?
李清初是南方女孩,在来北京之前从未见过雪,第一次见到雪,差点激动的在雪地里打滚。但是后面几年,大概是见多了,便没有了那份新奇,人也是这样吧,在一起久了,就失去了新奇。
李清初还记得和王远安在一起第一年,那时候还在学校里,下雪的时候他在操场上给她堆了一个丑丑的雪人,她一边嫌弃雪人丑,一边抱着身边的人笑的格外开心。他们是学校羡煞旁人的模范情侣,郎才女貌,成绩优越。毕业后,李清初凭借着优越的语言天赋进了国内最好的翻译公司,而王远安进了人人艳羡的投行,所有的一切都按所有人希望的那样进行着,直到他们五周年的纪念日。
王远安告诉李清初他爱上了别人,不带任何掩饰的直白,刺痛了李清初,她强忍着泪水,爽快接受。
“她是谁?”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安琪。”
李清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最后的诀别,然后挺直身子潇洒离开。
一场痛哭之后,李清初写下了辞职信,一个自以为关系最好的同事居然抢了自己的男朋友,真是苦涩又讽刺。因为工作原因,自己的护照都还在有效期,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出逃的一般的离开了北京,来了利沃夫。
冬夜的寒风将李清初的思绪拉了回来,打了个冷颤,走向了街上最近的一家酒吧。
李清初平时不爱喝酒,但不知是天气还是心情的缘故,最近总喜欢找个酒吧待着。利沃夫的人口不多,因此夜晚的酒吧也不像国内那般吵闹,寻个安静的角落,听着音乐喝着小酒,日子感觉格外惬意,让人忘却一切不开心的事。
今夜随缘进的酒吧比起之前的要老旧许多,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酒吧里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便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葡萄酒,静静的听着舞台上的歌者哼着不知名的俄语小调。
“嗨,你来自哪里?”突然一个声音将李清初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李清初转头看向身侧,一口流利的乌克兰语,却是一张俊朗的亚洲面孔。
“重要吗?”李清初对于突如其来的打扰,并不想表现出友好。
男子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抱歉打扰了你,毕竟现在并不是适合旅游的季节,在这里看到一个美丽的亚洲姑娘,只是感到好奇罢了。”
说完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表示赔礼。
李清初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男子也十分配合的张开手臂任她打量,倒是长得十分不错,比起满地高鼻梁大眼睛的乌克兰帅哥完全不输。
“中国。”可能是在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李清初看着眼前的人居然有一丝亲切之感。
“我也是中国人。”男子立刻将语言转换成中文,“柏予,不知怎么称呼你?”
“李清初。”在这里遇到同胞也算是一场缘分了。
柏言轻笑道:“名字真好听。”
李清初耸耸肩说道:“你是要说名字和人不符吧。”
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这么说,名字和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听名字应该是清冷气质,但偏偏生了极艳丽的长相,加上自律维持的曼妙身材,完全和清冷搭不上边。
柏予突然凑到耳边说道:“人更好看。”
湿热的气息喷在颈间,让人一阵颤栗,不知他是有意无意,离开时还轻轻碰到了耳朵。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含笑的望着自己,李清初确定他是故意的无疑。
“说说吧,”柏予向酒保叫了一杯葡萄酒,背靠在吧台上,“来这里是散心呢还是养伤啊。”
这个男人长着一双极勾人的眼睛,一眼看穿你的一切,又引诱着你说出心里藏着的秘密,不知是不是压抑太久无人诉所,在这异国他乡的酒吧里,李清初竟然鬼使神差的将所有的事情倾泻而出。
“所以你还是在他生日的时候选择了去工作?”柏予听完故事后提出疑问,虽然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那是特别重要的一场会议,生日每年都能过啊。”李清初喝了太多的酒,已经微微有些醉了,却还是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决定,丝毫没有后悔。
柏予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美人因为微醺而泛着的红晕,让那张炫目的脸多添了一丝风情,略带宠溺的说道:“确实是呢,所以你也不能怪他爱上别人,毕竟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爱自己难道错了吗?”李清初大大的眼望着柏予,眼里是疑惑是不甘还带了些许的怨恨。
“不,当然要爱自己。”他举起自己的酒杯,“敬自己。”
李清初也将酒杯抬起,与他轻轻一碰,“敬自己。”
不知是不是酒精在发挥作用,看着柏予唇边沾上的红色液体,李清初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凑到了柏予面前,鼻尖相抵,而此刻柏予还在笑,他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眼前突然闪过某个人的样子,一阵恨意在暗中推了李清初一把,两人的唇轻轻碰上,李清初深处舌头迅速舔过唇角的酒,正要收回,却被对方的舌头纠缠住,随着对方的侵入,两人的呼吸不断加重,李清初也从开始的防备到沉溺其中。
这一夜是彻底的情感宣泄,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这也是从来到利洛夫的唯一一次放纵,抛弃所有的理智与理性,享受这一夜春风。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清初揉了揉宿醉后还微微发痛的头,环顾四周,是一个陌生的套房,衣服被整齐的叠放在床边,整个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脸上不由的又浮起红晕,对她来说人生头一次的事情,真是惊奇又刺激。
穿好衣服下床,看到桌子上有一张便签,是柏予的留言。
“我有事出去一趟,醒了记得吃东西,这家酒店的中餐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字迹遒劲有力,飞扬洒脱,倒是自如其人。
李清初确实饿了,点了一份宫保鸡丁和番茄鸡蛋,味道不错。吃饱喝足,柏予还未回来,转念一想,既然萍水相逢,以后应该也不会见面了,也不必所谓的告别,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回自己的酒店。
李清初回味着刚刚的饭菜,思索着要不要后面几天也换个酒店住住,结果刚出酒店,脑后就一阵剧烈的疼痛,瞬时失去了知觉。
双眼被黑布蒙着,嘴被堵住,手也被绳子绑在身后,勒的生疼,虽然脑内一片混乱,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她被绑架了!恐惧的情绪蔓延到全身,令李清初一动不敢动,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绑匪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难道是自己孤身一人被盯上了吗?但是她来了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今天才动手?脑后剧烈的疼痛加上害怕,让她无法认真的思考。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李清初认真辨认,他们说的是葡萄牙语。
“炸弹埋好了吗?”
“好了。”
“这次居然在这里遇到他,要是我们能杀了他,老大一定会给我们很大的好处。”
“先别高兴太早,这个杂种上次徒手打死了我四个兄弟,可不是好对付的。”
“怕什么,我们有炸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门送死了。”
李清初努力听着他们带有浓重口音的对话,勉强听个大概,心中却是一片荒凉,是柏予!他们的目标死柏予!一定是自己从他的酒店出来,才会被他们误以为……
一抹惨笑爬上嘴角,他怎么可能会来呢,他们只能算是陌生人而已,或许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李清初甚至已经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人,她突然很想回家,想念爸爸妈妈,好像很久没有回家了。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身体也因哭泣而止不住的颤抖。
这边的反应引起了旁边两人的注意。
“她醒了。”
其中一个男人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李清初紧紧闭上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前是两个两人男子,一个只有一只眼,另一个刀疤从耳根到嘴角,看着恐怖至极,两人的手臂上都有同一个纹身图案,像是什么宗教图案。
独眼男用力捏住李清初的下巴,用蹩脚的乌克兰语恶狠狠地说道:“别哭,等着你的好男友来救你。”
李清初想挣扎开,告诉他,你们抓错人了,我们根本不认识!但嘴巴被塞的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咽声。
刀疤男突然上前来,用猥琐的眼神在李清初身上扫了一遍,对着独眼男说道:”这女人长得真不错,要不先玩一玩。”
独眼男有点犹豫,“别耽误事。”
“没事,他一时来不到。”
“呜呜呜……”
李清初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心底一阵绝望,她还没有给爸爸妈妈买房,还没有带他们出去旅游,说好了要给他们买大房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她在拼命的摇头,用眼神祈求对面的人能放过她。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嘭……”仓库的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一个身影逆着光走来,在那一刻是极度绝望中的光,或许是身体中肾上腺素飚升后产生的化学反应,总之这一瞬间拯救了李清初,在往后的无尽岁月中,这个画面也深深印在了脑海之中。
“我最讨厌被人用女人威胁我。”那个男人双手握着枪,带着嘴角挂着笑,眼中却冷到极致,浑身散发着瘆人的杀气。
冰冷的刀刃迅速抵上了李清初的喉咙,刀疤男威胁道:“放下你的枪,否则我就杀……”
一阵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李清初的脸上,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杀人,李清初感觉胃在翻腾,巨大的冲击让她险些昏过去。
独眼男看到刀疤男被柏予射杀,怒火中烧,抬起冲锋枪向前扫射,逼的柏予只能在四周的叠放物后藏身。炸弹埋在进门不远处,独眼男也不走近,始终保持距离。柏予一个翻身,子弹打在了独眼男腿上,独眼男吃痛停止了扫射,柏予正往前走,忽然看到被绑住的李清初疯狂摇头,暗道不妙,但来不及了,独眼男迅速按下按钮,柏予迅速反向扑了出去。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李清初被炸的耳鸣,眼前也是一片星火,无法视物。她越努力的睁大双眼想看清,却反而被泪水糊住了双眼。
“求求你别死,救救我。”柏予此刻是她唯一的希望,哪怕是渺茫的希望她也想抓住,泪水越涌越多,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李清初已经濒临崩溃,但就在下一秒,一只手轻轻担在了她的肩头,将她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柏予蹲在她的面前,为她擦去眼泪。虽然听力还未恢复,但是从他的嘴形可以看到他说的话。
“抱歉。”
他刚一松开绑住李清初手腕的绳子,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也随之瞬间松弛,李清初整个人瘫倒在他的怀里,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