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刘根借G革开放东风,凭借过人的才智,着实赚了一大把。本以为他会在事业上继续高歌猛进,未料他在天命之年毅然放弃了辛苦打拼的企业,来了个急流勇退,携妻带子移民去了新西兰,从此过上了闲云野鹤般的逍遥生活,令很多同学欣羡不已。
今年中秋,他在朋友圈接连发了几段文字,一反曾经的疏朗豁达,竟有伤感落寞之态,倒是让我颇有些意外。且看他当晚引用的一首赋诗: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言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接着,他又添注道:晚饭时分,风微雨细,丝丝不绝。绵延回到家,早早解衣而眠。这中秋之夜,怕是明月只能它时有了。哈,因故起夜,一抬头,月满西楼啊。居所偏僻,没有灯光污染,近视眼看嫦娥,朦胧中,今夜她丰满了很多。车马歇,百虫禁,寒气冽。和衣独坐厅堂,望月思远,稍悲。
发圈后,自有三五同学发声应和或调侃,如老姚之“老夫聊发少年愁”之类的,不一而足。
刘根本是金坛西阳人。
现今金坛成了常州的一个区,因此我和他除了大学同窗四年,如今还有同乡之谊。
他虽只长我两岁,但在我的印象里,却比我成熟圆融了很多。这些,尤其到了三十多年后重新相聚,得到了更多的印证。
据他所说,大学时代,他就数度为我班其他同学谋划入D,竞选T支部书记等惊天大事,也早早地与很多老师相交频繁,为毕业后争取好的单位名额做起了铺垫。处理这些大小事情,他似乎早就驾轻就熟,成竹在胸了。而彼时的我,正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似的,如何知道世事人心之艰,只一味放浪形骸,游戏人生。
刘根对当时的我有如是评说:好事坏事一样学得快!
这家伙,果然一语中的。
唉,我实在是太年轻了,缺乏足够的判断力,在最紧要的那几年,人生观世界观发生了偏离,结果是让我花了几十年来重新打磨自己的心性。
回首往事,不免常有“此生虽在堪惊”的叹惋。
曾问刘根,何以年纪轻轻就能如此胸有丘壑,少年老成?他笑了笑回答说,可能是得益于父亲的睿智以及阅读的妙处。他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三国演义》以及其它杂书了。
阅读,除了自然带来的乐趣,还可以明智博学,更重要的是对人生世事多了份思考的维度,懂得做人的道理。
想我童年时,只看过一些连环图册而已,像样些的书,从未有机会览阅。这,可能与家境、家学有关。父母在乡间整日劳作,尚不能让我们姊妹兄弟果腹保暖,哪有闲钱让我们去买书呢。再有,当时父辈常说道的一句话是“十败命只怕死做”,意思就是说惟有不遗余力地在田间地头劳作,才是正事,才是立身之本,才不至于败家。
不过,谁会预料到四十年前的小平同志振臂一呼,G革开放的春雷一响,高考得以再次实行?由此,我们不得不感谢邓公的远见卓识和雄伟气魄,让我们本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能够改变。
刘根毕业伊始,分配到了北京的一家中字头企业,十多天后被调到了广州子公司。不多数年,便混到了处级。但T制内的单位,犹如G场一样,所谓朝中无人莫做官,任凭他天生一副腾挪闪越的功夫,要想更上一层楼,无疑痴人说梦而已。
恰好G运转换,小平那一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名言震彻云霄,随之下海创业之风席卷南天北地。刘根毅然决然离开T制,抛弃了铁饭碗,一头扎进了波诡云谲的商海。
出自名牌大学,加上国企几年的历练,更得益于与身俱来的精明强干,他这一下海,果如蛟龙入海,一时翻江倒海,将生意玩得风生水起,到后来越做越大越强。难怪同学们说,要数家产身价,留庚是我们外文系85届中的第一。
可,谁料,正当事业如日中天,意气风发之时,他却一转身,归隐田园了。问其缘由,他信誓旦旦地说是听了占卜算命先生的箴言。那位先生告诫他50岁必须收手,否则必有后患等等。到底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如此决绝退隐,想必只有他自知。
移民新西兰后,他优哉游哉,围篱种树,开垦田地,放牧南山,品茗读书,好不自在。由于游历甚多,加上博闻强记,所以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结果自然是在处理事情,待人接物方面显得从容沉着,谈吐不凡。记得大学微信圈,常有口水之战,刘根总能凭他的机智学识四两拨千斤似的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笔端往往简洁而深刻,不经意间却往往语出惊人,切中要害。
刘根个头不高,短发,四方脸,乍看与多数普通中年男人无异,惟一的区别是丹金漕的河水将他养育得健硕壮实,以及一般人无法洞察的城府和智慧。
在我看来,城府未必就是世故与实际,它是成熟必不可少的元素之一。真正的成熟必然是独特的个性,真实的自我再现以及精神的丰富和强大。恭喜刘根,你算得上一个成熟的男人!
有人比喻每个人都是一只容量基本确定的碗,他的幸福便是碗里所盛的水。一般普通人大都在江河大海里拼命扑腾,为的是舀到更多的水,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大碗,看上去无声无息,几乎静止不动。以他现如今的状态,或是那为数不多的大碗中的一只。
然,世事维艰,人事难料。任何光鲜亮丽的外表后总有缺憾和无奈。
刘根父亲六年前因病亡故,剩下的老母四年前不幸中风瘫痪在床,吃喝拉撒便由他的兄弟姊妹照应服侍。刘根虽说一年出资十数万元作为兄嫂姐夫等的报酬,仍然不时有“故事”发生。
今年四月份,老母终于仙逝了。我之所以用终于一词,绝非对他母不敬,实在地说,这是对老人和亲人最好的解脱。
但父母不在,家再也不完整了。正如他所说“我现在成了没有父母的老小孩了”。不仅如此,生他养他的茅麓山水自此开始也只能成为他梦中萦绕的故乡了。
所以,在这特殊的一天,面对异乡的一轮朗月,老同学才有上面的词赋感慨吧。
有鉴于此,我当即涂鸦一五言诗,以和刘根。诗曰:
游子行且远,零落漂泊身。
中秋共谁过,月是故乡明。
迷蒙老花眼,举头又凝神。
嫦娥孑然舞,桂子婆娑影。
高堂均不在,老家不复存。
从此异乡客,浮萍没有根。
光阴能有几?名利皆虚形。
茫然客厅坐,凄凄欲断魂。
刘根,近来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