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孩子。
无论是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男明星,还是教室里安安静静学习的学霸,那些女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津津乐道的对象,通通不存在于我的世界里。
也许,跟我的容貌有关。
我们家有五个女孩,我是第四个,在三个姐姐的欺压下长大,在从小优异的妹妹旁,我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又扁又宽的脸,我都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丑八怪。
每说一次,我就在心里认定一次自己绝对不能喜欢上别人,因为,丑女孩不配拥有爱情。
幸好,至今为止,也没有出现过,让我心潮澎湃的那个他。所以我很安全。不用害怕面对一张冷漠的脸,不用歇斯底里,不用低声下气。
我一直觉得,谈恋爱是件恐怖的事情。家里女孩多,大姐跟初恋分分合合十余次,为了结婚简直要掀翻了家里的屋顶。二姐结过婚,然后离了,再没然后。就连小妹,前段日子,也因为失恋,在夜里哭的死去活来。
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家里只有三姐和我相似,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剪了短发飒爽的和一堆男男女女出去玩,但她从来不谈恋爱,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喜欢过一个男孩子,然后,她表白了。那人说我把你当哥们,三姐说到这的时候笑了,然后低了头,不管我再怎么问,都不说话了。
所以,我想,我这种女孩,似乎,更不适合谈恋爱呢。不会撒娇,不会打扮,甚至,我极少和男孩子说话。我拒绝一切有可能认识新的男孩的聚会和活动,我也不和男孩子做朋友,面对他们,我像躲进壳的乌龟,屏蔽一切信号。很自然的,从小到大,也没有男孩子,喜欢过我。
但是,很离奇的是,今年3月,一个小雨蒙蒙的午后,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表白信。
这封信以一种最平常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课桌里。我探手找练习册的时候,一种略带粗糙的质感告诉我,这里似乎有个不速之客。
我没多想,毕竟没有资格。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射进课桌的余光里看到了,这是一封信,这是一个不用信联系的时代,谁都知道它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课桌里是什么意思,包括我。
我脸上还保持着漠不关心的神态,但心脏已经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手抽出来的时候,我在校裤上狠狠按了一下。这是真实的。
一整个下午我神情恍惚,我不敢碰它,但是我又害怕别人看见,所以我把它带回了家。那天放月假,高三的生活紧凑而严密,并不给人以多少喘息的机会,说是月假,可只有短短的一天半,还有半天是留在路上的。
那封信我装在书包的底层,本来是放在口袋里的,可不知为什么,离的太近,总觉得有颗滚热的心要从胸腔里蹦出,太烫了,我生怕捧不住,只好远一点,但要藏的深一点,我甚至希望我未曾见过它。
回家的路不长,坐在公交车上,车子悠悠荡荡,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氛围,适合做梦。
若是被别人知道的话,会嘲笑那个喜欢我的人吧。想想也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喜欢我呢。照照镜子也知道不可能。应该会被人这么说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冬天的操场上,一个女孩突然凑近了,而后很开心的跳开说:欸,你毛孔好粗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所有的寒风突然涌过来,厉利地往脸上打,很冷,我把衣服裹紧了,没有说话。
二
梦里没有他。
醒过来的时候,夕阳缓缓沉落,在车窗旁划过一条漫长的虹影,似乎要追随我到路的尽头。
我盯着它,用着仅有的,似乎能抓住的那么一点情绪,妄图抓住它,用我的眼睛。但它终究落下去了。和昨天一样。
或许和明天也一样。
夸父逐日,真的为的是人类幸福吗?不落之日,真的能给人们带来快乐吗?或许,这样升起,落下,升起,周而复始,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到家的时候没有人。我打开电视,换了好几个频道,最终关掉了。沙发上很软,那个男生的嘴唇,是不是也这么软呢?
我知道我是有些魔怔了。或许,我该打开看看,然后扔掉,当做这件事就没有发生。但是,但是什么呢,我苦笑了一下,难道还指望能发生什么吗?
是浅棕色的,带有淡淡的牛皮纸的味道。封口处用胶水粘的有点紧,但是我不想破坏这个信封,因此我沿着封口用小刀一点点划开了胶水印。
一张纯白的纸夹在信封里。
纯白的纸,没有花哨的纹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
后面那句我知道,心悦君兮君不知。心突然一停然后猛跳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我突然觉得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是,可以被喜欢的啊。
这种幸福,突然的把我击倒了,潮水一样漫过来,结结实实被包裹着,没有窒息,感到的只是温暖。
突然的,想要知道他是谁。或许从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我就想着这件事了,只是不太敢想。但是,这封信,如今真切的捏在我的手心了。
短短的假期,长长的思念。还未知晓那人的面貌,但是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上一回,递作业给他的时候,是一张浅笑的脸。之后上课不经意间转头时,也似乎有一丝目光轻轻地瞥过。是吗?是吧。不敢确信,但,或许是真的呢?
思绪被拉得很长,之前挂的捕梦网随着窗边的微风轻轻摇荡。不过,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作业。试卷有三套,数学两套,文综一套。翻开一套做了几道选择题,一晃神,草稿纸上写满了“到底是谁?”笔一滑,一条流畅的下颌线浑然天成,纤细的碎发打着卷,稍显瘦削的肩膀上白衬衫没扣第一颗纽扣,看着看着自己就傻笑起来。
钥匙在门锁处铃铃作响,二姐提着菜进来,看见我趴在桌上写卷子瞥了一眼。信就压在卷子下面,但藏的不深,急急忙忙往里掖了一下,不过她直接进厨房了。
佯装着要去帮忙,把卷子什么一齐塞进书包里,跑进去看她忙活。果不其然被赶出来,不过今天吃火锅,真不错。
哼着歌把书包拿进房间里,又捧着信看了看,欢喜地想要亲它一口,然后就那么做了。真,傻啊。但是,又很快乐。
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磨磨蹭蹭不想起来面对作业。高三与试卷似乎是一对怨偶,痴痴缠缠,分分合合,终是不能割舍。蒙着枕头重重叹了口气,暂时先把兴奋与带着烫意的脸颊压一压,打算先把卷子的选择题做完。
三
三姐赶在碗筷摆好前回来了,二姐扯下围裙,喊住准备坐下的她,让先洗手再吃饭,别天天养些男孩子的习惯。她难得没顶嘴,顺从的去洗手,然后坐在惯常的位置上——火锅连插板那边。
小妹跟着父母在老家读书,我和三姐的学校临近二姐工作的地方,为着照顾我们,二姐咬咬牙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平时都是她做饭。
火锅底是大头鱼,麻辣口,酸菜和丸子在水泡上咕噜咕噜地翻滚,鱼肉滑嫩,酸菜爽口,丸子劲道,按理说,怎么都是开胃大餐。但是,明明吃之前很期待,但是真入了口,却觉得不饿。二姐夹了个鱼头给我,堪堪吃完已经半饱,看对面三姐好像也是副食不甘味的样子,只能说,在让二姐不高兴这方面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果然,没多久,二姐就看着我们开始数落,说了几句没有回应,气虽堵着但发作得也不痛快,只得劝我们赶紧滚进去房间做作业。
三姐比我大一岁,但当时为了好接送,父母让我们上了同一年级,如今一文一理,倒是十分和谐,特别有助于提高我的数学水平。
沉下心来写卷子,后面的大题运算了好几遍总是不对劲,想扭头问下三姐却发现她在发呆,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悠悠地转着笔。
看来不是好时机啊。
不知道在想谁呢,微微一笑,又想起自己书包里的信来。是个帅哥就好了,不过大约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吧,怎么也轮不到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