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时期发生的那些个有趣的事,叫做童趣。
糖糖和我的童年相同,而童趣不相同。
上周末,在新开张的潮州饭馆晚餐,一大家人吃着聊着,糖糖忽闪着她那双大眼睛朝向了我,说:
“爷爷奶奶,下个月我要过生日了,过十岁生日。我想有一个礼物?”
我:
“什么礼物说来听听?」
糖糖:
“小米电动平衡车!”
我:
“平衡车?”
糖糖:
“就是那种人踩在上面,依靠身体平衡来控制的电动车,大人小孩都可以玩。”
我:
“?”
糖糖:
“我的几个好朋友都有了。今天下午我刚刚和他们一起玩过。还约好了,过两天一起出去玩呢。”
我:
“哦,多钱?”
糖糖:
“两千多,淘宝网上有买。”
一旁的奶奶接过了话茬:
“好的!爷爷奶奶给买,作为糖糖十岁的生日礼物!”
这不,网上买了,过几天,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她爸爸妈妈已为她的十岁生日做好了精心安排,那天将邀请十几个小朋友,加上各自父母,,四十好几人开一起开个生日party。
由此想到了我们爷孙俩不同的童趣:
她生活在21世纪繁华时尚的大上海;我成长在上世纪江南水乡的大箕山;
她从满月开始,生日年年过;我的童年从没过过;
今年过生日,她想要一辆小米电动平衡车,说了就有;我那时,在路上走,或抛铁箍,时常看见大院里仅有一家小孩骑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从自己身边穿过,非常眼馋,梦想着长大后靠自己赚了钱,就马上买一辆上海永久牌;
所以我注意到了,她的童年所发生的童趣,几乎都与钱有关,没钱无法实现;我的童趣只在大自然中随心所欲;
从呱呱一声落地开始,她的所有活动全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视线严控范围内,像一只小兔被圈养了;我像一只的鸟,除了被管吃管住管穿之外,被放养了。
她上小学是这样被规定的:上学爸妈送;放学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接,周而复始;家里到学校,学校回家里,两点成一线,从没越雷池一步;到了家里,除了做功课还是做功课,玩是次要的;如有出家门,就是被家人护送去她喜欢的兴趣课,诸如跳舞、画画、钢琴;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休,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外出;让她最期待的,就是假期里出国游,她年纪小小的出国自游的趟数已经倍数了我和她奶奶。
我的小学是这样的:上学自己去;放学自己回,来回走十里地;放学了,背着书包,走在一片田野的路上,想去哪就去哪,因为家庭作业很少;到了家里书包一扔,就和小伙伴们一起,如一群野物游弋于山间田里湖畔之间:一起躲猫猫,赌枪壳和甩洋牌;去公家倒煤渣的坡上拾未烧透的煤渣;到树林里耙松毛拾松果回家烧水煮饭;爬到树上端鸟窝;走在路上一听见天上飞机声轰轰而来,总会踮起脚尖,双手一捂,朝天大声叫唤“空军叔叔好!空军叔叔好!”;夏天到了,整天泡在水里,才是最开心的,既避暑又好玩。和几个发小一起从山的这边游到对面的鼋头渚和三山来回3000米,是家常便饭。
有一个现象值得一提:我们那群自小在湖边长大的孩子们,没有一人收到水魔娘娘的邀请,而外来的家属小孩中,却有两条幼稚的生命遭到不幸。
她总是一个人在玩:下午放学回来,除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开始了她一个人的世界。或专心致志画画,画她自己喜欢的各种姿态的公主;或练琴,练她不喜欢的钢琴。尽管她不喜欢,却总能受到她钢琴老师的格外夸奖,说她乐感好,弹出的曲子动听;罕见邻居小朋友之间的窜门;学校同学之间更没有课后来往;还不容易盼到了周末,跟着爸爸妈妈出去吃好玩好看电影;最难得的,也是她最开心的,就是父母间要好的小朋友来家一起玩,谢天谢地再住上一晚,那才是她的欢天喜地!
我总是一群人在玩。那年代,大人们在革命,小孩了在玩。在家属大院里,有一大群小玩伴,包括隔壁村落的。大家不是在彼此串门,就是在山里田间湖中撒野。我们用树杈做弹弓打鸟,打麻雀居多,金丝鸟、白头翁和野鸽子较少;用钢细条做成鱼叉,守候在芦苇里叉那些产卵的黑鱼;用细钢丝做钩子钓鱼塘和稻田沿边黄鳝,或晚间用竹夹子在水稻田里夹黄鳝;用淘来的旧轴承做成有刹车装置的滑板车,从高往下冲,冲速很快很爽;没钱买鱼篓,就穿着系着松紧带的短裤去湖边的芦苇荡里摸鱼捉虾;遇到虾的产卵季节,双手轻轻顺着芦苇滩边往下摸,躲在芦苇根上产卵的虾会弹出水面,弹到了你的脸上;只要摸到了虾,顺手卷进短裤的裤沿里;裤沿塞满了就往嘴里塞;嘴里塞满了,就只好上岸放好再下来;最惊心动魄的是,一旦摸到了躲在芦苇根里,或石头缝里的桂鱼和翁公鱼,那你就惨了!那种鱼的鱼刺会瞬间刺进你的手掌和手指,让你奇痛难忍。至今我还认为那鱼刺里一定有毒液,不然怎么会那么痛呢?每次抓住了这种鱼,本能地兴奋会死死用力抓紧它们,绝不肯放手,大叫一声奔上岸;一到岸上赶紧放手,哇!那手上的鲜血就直淌了出来,痛得咬牙根吱吱响,一边甩手,一边嗷嗷叫……
她的童年是循规蹈矩,几乎不犯错;我的童年“无法无天”,经常犯错,而且有三次较严重的:
一次,偷人家的东西吃。
当时住在家属大院的筒子楼里,楼上楼下两层,当中走廊两旁紧挨着一户户人家;每户人家房型一模一样大小,只是朝向不一样。
一天早上,一发小来家约我一起出去玩,刚开门就被走廊里飘来的一股油煎香味吸引了。转头一看,隔开几家的一位叔叔,姓赫,正在自家门口的煤球炉上煎馒头干。正当我俩朝那儿走去,他正好转身回自己房里,我俩眼神不由交换了一下,不约而同弯腰顺手把锅里滤干了的馒头干全给装进了各自口袋里,迅速跑开,猫一般地躲在了不远的楼梯拐弯处,直喘粗气,心砰砰一下堵到了喉咙口;忽听见那位叔叔拉开了大嗓门,操一口苏北话大声说:“怪了,出鬼了!明明刚刚煎好的馒头干,怎么一下子全没了!”
一听便知没被发现,我俩庆幸,四目相对,捂嘴一笑,起身拔腿飞跑……
也许那年头谁都吃不饱的缘故,也许那油煎馒头干的香味实在在太诱人了!
这般神差鬼使的偷窃行为是我由生以来唯有的一次偷。
另一次,恶作剧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
我们的家属大院就在当时父母的工作单位里,之间没有任何墙栏。来这家华东高干疗养的修养的都是十三级以上的高级干部,那时除了医术高超的医生,就是相貌端正,健康年轻的女护士。记得其中有一位既年轻又漂亮又嗲的女护士,穿着利索,打扮时髦,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用当时的话说就是一副小资产阶级腔调!
我是小伙伴们的头,由于大家看不惯,所以就合计恶作剧她:我们观察好并计算了她下班的时间和行走路线,事先挖好一个泥坑,用细树枝撑好四边,铺上摘好的大叶子,再轻轻蒙上薄薄一层土,然后,我们就躲在不远的草丛里,趴着看着。那天她准时下班了。老远就看见她穿着一双高跟皮鞋,右手腕里挎着一个小包,左手撑着一把小阳伞,胯部那么一扭一扭,正朝着她的原路走了过来,只听见扑通一声,踏进了我们挖好的掩埋坑;老远看见她身一歪,大叫一声“啊呀!”,摔倒在了地上;我们一看,既害怕又好笑,立身拔腿就跑!
后来知道,她的高跟鞋不仅扭坏了,脚也扭伤了………
再一次,用弹弓一下致死了两只野鸽子。
我从小生活的那座山,虽不高也不大,却耸立湖畔,三面环湖,只有一条两辆马车宽的石块路从外面通了进来;远望层峦叠嶂;近闻鸟语花香,真是闲云野鹤,与世隔绝。
山上的树密密麻麻;有树就有鸟;有鸟就有人打。我们一群男小孩就是打鸟的高手,用自制的弹弓,或树杈做,或用8号铁丝做,后来到了中学就开始自制火药枪。不过,更擅长是用弹弓来打鸟。
离我们居住的山不很远的地方,有个叫小山。那上面有几栋小洋楼,专属中央领导来无锡时居住,属于一级保密警卫单位,平时不对外开放,很少有人出入。
一天晚上,我们一群人偷偷潜入到里面,用电筒去打鸟。真没想到,那里面的树高高大大,尤其桂花树既高又密。我们一钻进去,站在树下用电筒一照,哇,全都惊呆了:一根树枝上并排着四只野鸽子,一动不动,肚皮上的羽毛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茸茸的。我们个个紧张得呼吸都感到困难,毕竟第一次遇到。在大箕山晚上打鸟,一般只有麻雀和白头翁之类的,难得遇到野鸽子一溜排开四只。
那一时刻,人的紧张与贪心夹在了一起,兴奋和躁动显得不知所措。好在有人轻声提议:
“不急,一起打?”
我:
“对!我们一起打!”
我招呼大家蹲下来,更小声音交代一番:除了两人照电筒之外,其余有弹弓一起拉,分两组瞄准鸽子,听口令同时放。
结果,那四只正在睡梦中的野鸽子,在一声口令下,只听见“噗噗”,瞬间落地两只,在地上反扑了几下,被我们迅速按住,就不动了;另两只也许受了一点伤,也许没飞多远就折翅了。
后来,那晚的情景,一直不灭在我的潜意识里,是一种对野生动物生命的负罪感!
………
糖糖的童趣她喜欢;我的童趣我喜欢。本无好坏之分,只有差异之别。
不过,我的童趣她不知道;她的童趣我知道。
如果,上帝让我再选一次的话,我一定选择我的童年生活,因为,它里面充满了天真、自由、欢乐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