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本是嘉年华,奈何衣裳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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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嘉年华》的题材是少女性侵,但故事的整个重点落在性侵发生之后的社会态度与证人沉默的情节叙事上。两个未成年少女受到中年男人的猥亵,这个案件,由于中年男人在这个海滨小城所具有的不同寻常的权威与地位,引起了全城轰动,也因为官官相护的贿赂暗箱以及关键证据的缺失,法庭上迟迟难以对他定罪,使得这个案件成为一场艰难缓慢的拉锯战。



纵观全影,其实影片是以侧面方式叙述这场性侵事件,不同于其他同类型影片将被性侵对象或事件中心人物作为主角,而是以沉默的知情者作为主要叙事人,即以宾馆服务员小米的视角来旁观,与其说这场戏的焦点是性侵案,不如说这是小米她在宾馆值班时发生的一起重大事件,而她恰好牵涉其中并有重要作用,与其说是在揭露小文与新新的悲惨遭遇,不如说这是讲述小米平实质朴又黯淡无光的生活故事。这种叙事手段使影片至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冷静自持的态度,既置身事外又置身其中,取得一种第二者的视角,将小文与小米新新的故事自然融合,她们都是在嘉年华的年纪里却无所适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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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整体风格是客观朴素的,镜头很平实简单,没有使用很多技巧,有着纪录片般的无华,剧情的起承转合也比较顺畅,没有太大的起伏,这种平淡中蕴有波折的真实质感使影片所表达的主题也更加贴切和挚恳。故事的背景是在一个海滨小城,小米是在海边宾馆工作的一个16岁女孩,是一个没有身份证的黑工。两个女孩被中年男人刘会长带来宾馆开房的那晚,小米从监控视频上亲眼看到刘会长进入两个女孩的房间,并且她用手机录制下这段视频。事发后,宾馆老板为了不影响生意,将监控视频洗掉,警察由于缺少关键证据不能够拘捕刘会长,小米便成为了唯一一个握有证据的目击证人。



这种特殊的立场无可避免地将小米放置在一个极具张力的戏剧情境下,她会如何选择呢?是沉默地隐瞒还是大胆地告发?影片大体正是由小米在这两种态度的转变过程中构架的。影片一开始小米在经理迫制下选择沉默,而后小米开始与律师周旋,以兜售信息的方式向她索要钱财,后来小米又将视线转向当事人刘会长,以威胁的方式再次索取金钱,最后小米受到迫害后选择向律师坦白一切。在这个过程里,小米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普通又胆大的底层小女孩,她一直都是在孤军奋战,在偶然之中手握一根稻草,便以它为筹码向四周兜售,最后却是一派徒劳,仍以悲剧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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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被性侵的小文与新新则主要受到来自家庭的压力。影片将小文作为描述重点,她的母亲对她的尖利态度无疑是使小文心理创伤加重的残忍做法,小文母亲的焦灼和暴戾也是恐怕也是很多被性侵儿童所面临的残酷家庭背景。小文与小米相差两三岁左右,但小文是正常上学的学生,小米却是不得不逃离家庭四处流离打黑工的女孩,她们所生长的环境所接受的教育都截然不同,但她们身上都具有同样的女性脆弱和倔强。在被性侵被欺负被责骂时,小文自然是脆弱的,瘦薄的身体令人疼惜,止不住的泪水表明着内心的痛苦。小米也是脆弱的,她不敢直视律师给她看的照片,她被健哥调弄欺骗,在与众人周旋中她也身受重伤而毫无回击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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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惊奇的是,小米和小文也都表现出一股顽强的女性力量。小文在与母亲闹翻之后毅然地离家出走,她将母亲所有的彩色化妆品都扔入水池,然后背起一个书包就离开了家,并在海边沙滩上一个人度过了一宿,而后在父亲家里,小文将伤痛独自隐藏在心里,对父亲一字不说,这都可以看见这个外表柔软瘦小的女孩内里却有一种不服输的坚韧性情。小米则也是从家里逃离,独自来到城市打拼,只身一人流浪了15个城市,只是想找一个安身之处,没有身份证的她只能以黑工的形式瞒着经理工作,后来她手握刘会长的把柄只身犯险想与其做金钱交易,而要钱的目的也是为了获取一张身份证以使她能够得到一份工作,直至最后的镜头,生理和心理都遭受了重创的小米也是骑着电动车在马路上义无反顾地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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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和小文的故事在她们对女性自主独立的共同精神追求上的形成一个悲剧性的奏鸣,不论是小米还是小文,她们的女性意识和权益都在男性主流话语中受到压制和禁锢。其实除了性侵案中的小文新新以及小米之外,影片中其他女性也同样在生活泥潭里挣扎。小文的母亲与父亲离婚之后,整日浑浑噩噩,小文之所以宁愿呆在旅馆过夜也不回家,就是因为害怕被母亲责骂。这其实是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小文母亲因为被小文父亲抛弃伤害,而跌入一种暴戾痛苦的情绪之中,这种情绪又使得她与小文之间关系紧张,而无意之中将小文推向了另一个男性的深渊里。且在小文出事之后,她也几乎没有表现出一个母亲对受伤孩子的关爱,她所表现出的情感,很少有悲伤,而更多是在愤怒,对女儿不加检点的愤怒对刘会长畜生行径的愤怒对小文父亲离家而走的愤怒,从头到尾她都是以一种悲哀的愤怒情绪在绝望地宣泄着自己的不幸。



然后是与小米一起工作的莉莉姐,她化着漂亮的妆容表面上受到男朋友健哥的宠爱,但实际上健哥从未真心待她,也只不过将她作为一个玩物而已,最后不得已打胎的莉莉痛苦地躺在床上说再也不要做女人了。做女人,就意味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脆弱感与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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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最具女性独立性的是小文和新新的女律师,这位女律师精明善良,她以温柔抚慰了小米,以经验和推断准确定位了小米,也是她以宽慰和善良帮助了受伤的小米,女律师像是这些无所适从的女人们之间一个稳固的风向标,就像当时警察问她为什么要一直做这类案件,她平静地说这类案件需要人做,还有她对小米所说的“你可能以为,住在这样房间的人,永远都不会需要你的帮助”,这位女律师了解女性,也愿意因为这份了解愿意去包容和帮助她们。在她的身上,才看到一个优秀女性完整的柔与强。可以说,如果电影缺少这位女律师的人设,那么整部影片可能就缺少了一种力量,一种对女性进行正面拯救和包容的希望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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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新新、小米、莉莉以及小文母亲,她们都是嘉年华或者曾是嘉年华,在美丽如花的年纪里却过早遭受了暴风猛雨的冲刷与扑打,她们本应是在温室里等待成长的花朵,却被不可抗拒的强力移植到灼灼烈日之下,枝叶里鲜嫩碧绿的汁水被残忍的人力所倾轧榨干,留下一片枯萎的狼藉。这是何等悲哀。



电影里有一个显著的隐喻,就是沙滩上玛丽莲梦露的巨大雕像。玛丽莲梦露是一代性感尤物,已成为性感女人的符号代表,但她也是具有男性主导审美的深重内蕴,她也可以说是依附在男性视角下的美丽尤物,她的美与她的死一样,都具有扑朔迷离的野性和脆弱。影片一开始就是小米在玛丽莲梦露巨大鲜红的指甲边徘徊,而在影片结尾这个雕像被搬离,而在影片中段也反复出现过几次,这些都在传达出一种女性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剧性和落魄感。小米最后骑着电动车追随在装载着玛丽莲梦露雕像的卡车后,她的命运和玛丽莲梦露一样,是不知所去的,但还是在奋力逃离着,不管目的地在哪,能否到达,但逃离这个动作,就已经是一种勇敢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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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也有一些不足之处,有些情节之间的承接其实是有点落空的,比如小米与女律师的见面,第一次小米还很聪明地带她去海滩边掩人耳目地讲话,第二次居然直接带她去监控视频下的宾馆房间,小米的智商瞬时掉线。再比如小米与刘会长力量悬殊的要挟与反要挟的剧情,并没有很清楚地表明出刘会长的态度,他究竟是给钱给了小米作为封口费还是先给钱后来又用那辆汽车去追回小米呢?如果那辆汽车是刘会长派出去的,那么这样不就直接加速小米的呈供导致犯罪视频的流出吗?不太合情理。如果那辆车不是刘会长,那又是谁呢?健哥吗?如果是健哥,直接当时抢下就好了何必还开车追?再还有就是结局处突然的反转,明明就在观众都为刘会长一手包天的恶劣行径愤恨时,结果一则新闻却突然宣告正义的舒张,有点迅速而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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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整体叙事还是流畅简练的,题材也很直接大胆,小米十四岁的天才表演很惊艳,听说影片又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只能无限慨叹世情冷酷与世事可怖了。还是希望现实里所有的嘉年华都能得到名副其实的嘉欢乐,不辜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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