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酒还没醒,头还是重得抬不起来。被手机铃声从梦里拉出来,我胡乱摸到手机接起电话,“喂您好,打扰您一下……”又是广告推销。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总是没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情要在大早上来电话的。
昨天和阿九喝完酒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随意擦了把脸就一头倒在床上。时隔五年再回到这个城市,走出车厢门的那一瞬间就被温暖包围,尽管空气比广东要冷得多,但是站外迎接的人却热情不减。
原本以为还可以像五年前一样,四个人坐在老地方喝酒搞怪,毫无顾忌。但是已婚的阿鹿和三儿却在吃过饭就各自匆匆回家,留下仍旧单身万岁的阿九和我,互相挖苦。
老朋友见面就是这样,除了一点一点回忆当年一起经历的事,再一滴一滴分享分开后各自经历的事,就只剩下相互挖苦了。
凌晨五点头疼得醒过来喝了口水再睡着,就一直做梦,跳脱着似乎把整个学生时代邂逅过的人都梦了个遍。梦境也真实得让人宁愿沦陷在那段青葱岁月里不愿意醒过来。
窗外的雨窸窸窣窣打在树叶上,南方四月天的早晨总是很明亮,哪怕是雨天,也没有阴沉的感觉。长沙的春天还是像个小女孩子一样温柔又多变,才真真配得上仙子这种轻灵的比喻。
贰/
刚到广州时,常常因为没有带伞的习惯被突然降临的大雨淋成落汤鸡,以至于这些年包里哪怕没有口红,也时时备着一把雨伞。在长沙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担忧的,即使下雨也是细细地缓缓地,会给你哪怕几分钟的预警,哪怕出了门下雨,也可以叫人送来。因此我常常不爱带伞出门。
最初的几天,远离家人朋友的落寞和工作的紧张压得我喘不过气。总忍不住给三儿打视频哭诉,不安和焦躁总能从她的理解和安慰里得到一点稳定。可是她始终是有家庭需要照顾,是属于白天的人,是无法理解深夜里的那个我的。
直到长长的梅雨季节结束,身心才算恢复了正常。倒不是说生了什么病,身体垮了什么的,那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只感到那一段日子过得闷闷不乐的,十分不尽意。
过了好久,我才适应下那个身在异乡没有人时时关心照顾的自己。
叁/
上一次把自己喝到没有知觉,还是刚考完研的那年圣诞,阿鹿和阿九把我约到学校旁边一个小清吧,问老板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是什么,给从来不喝酒的我要了杯60多度的“今夜不回家”,调侃我既然没考上难过的话就喝酒啊。
那杯酒的辛辣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能在嘴里感受到,透明的液体反射着吧台照过来的青色的光,衬着杯子里青色的金桔,清纯的卖相与厚重的味道显得格格不入。吃饭的时候已经喝过两瓶啤酒,喝了两口便有些氤氲,朝阿鹿嚷嚷着难喝死了。他笑着往我口里塞了颗棒棒糖,说这样就会好喝一些。
调酒师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喊叫,过来说这酒确实不适合女孩喝,端起我的杯子说再帮我调一下。没过一会儿就把调成了甜甜的柠檬汽水一般味道的剩下半杯递给我,让我再尝尝,杯子里酒已经从青色变成了淡蓝色。
摇骰子玩大冒险的时候,渐渐地酒劲上了头,眼前的骰子开始从三颗变成六颗,也不知道是不是趁我头晕眼花他们动了手脚,我一直输。一输就让我给阿晟打电话。
阿晟是大二暑假在自习室认识的。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穿着一件白T,捡起我因为不知道怎么求导而摔掉在地上的笔,笑着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后来我们就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他中午打完球回来就过来摸摸我的头,叫醒趴在桌上睡着的我起来背单词。吃饭极其挑食,总要我迁就他。一点点小事就和我吵得面红耳赤互相不理睬一整天,又小心翼翼地给彼此台阶下尝试着和好。雨天把总不爱打伞的我送回宿舍。冬天冒着大雪不情不愿地陪我堆雪人,手冻得通红往我脖子里放。晚上总是学到保安过来关灯还不走,安保阿姨总阴阳怪气地问两个人每次捱到这么晚,到底是在读书还是谈恋爱啊?
学妹们常常感叹沐儿姐男朋友和她走在一起真般配呀,干净帅气。
给阿晟打了第三个电话以后,阿九输了,要她给班主任打电话,假装哭着说又没考上好难过好想死……突然我就趴在沙发上哇地大哭。
阿鹿把我拉起来把他的酒递给我,“看来是没喝够,装什么装,人还没来呢,我的给你!”
我一把接过一口一杯地灌,身体逐渐没有太多知觉,脑袋却越发清醒,感觉自己一点点滑入深渊,这一年不分昼夜的付出,四年的友情,漫长的暗恋,都随着身体一同坠落。
哭累了倒在沙发上抽泣,意识模糊间感觉到阿晟在我旁边坐下,好容易平息一点的委屈又猛地涌上来,趴在他腿上又开始嚎啕大哭。
后来再说起,他总摇着头满脸嬉笑地说,你那天哭得可太惨了,我的裤子都被你哭湿了一大片……
肆/
大三的圣诞一起出去通宵完回学校,第二天早上六点跑到大一新生的宿舍楼下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要大声对着正在睡梦中的学弟们唱两只老虎,唱完我就告诉阿九,毕业那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那个送走他们所有人再自己默默离开的人。
于是考研结果出来签了工作后,四月份就落荒而逃。离开那天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送我的人也是他们几个。没有歇斯底里的道别,也不像很多人一样有在六月的深夜喝醉,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只是静静地挥了挥手,就转头离开了。
疯狂着的奔跑的青春始终是在我离开那天结束了,随着列车到站的提示音画上一个句号。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了二十年後/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