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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湖,原是她最爱的地方,她说这特别像小时候家后的那一池水。那时候她是家里的老幺,上面的两个哥哥总爱欺负她,等她坐在地上哭鼻子脚后根蹬了两痕土时,哥哥才意识到应该去照顾她,给她说些既不丢了男子汉尊严,但却又勉强慰藉的话。可实际上,这种话的虚伪很容易被她的任性打得七零八落。两个哥哥哄得口干舌躁,便渐渐失了耐性,开始把刻意激怒她又把自己动机深藏一些的话说得一句接一句。她便开始丢掉故意的作怪也越发发狂了。哥哥们见她气成那样子,便开始胜利似的沉默,还会用余光扫她一眼又装作毫不在乎。她便越来越气而脸色发青发紫了。
这是孩子们的游戏,恶意义却不恶趣味。只是带了些原始的疯狂与无情。她开始不懂得这些,直到她长大历经了人情世事才开始笑话原来的自己而对两个哥哥也怀有同情了。直到妈妈的声音传来,两个哥哥才显出惊慌失措的神态,她才舒口气觉得是援军终于到了。妈妈独爱她显得多一些,她当时未晓得原因,那两个哥哥也未必懂得,所以总是多了份不平便在旁人的挑唆下或是积郁在内心的原本想要爆发的怂勇下,趁着玩笑,半真半假地打她嘲笑她。她能感觉到,但却未全晓得是为了什么,只是感觉很不舒服。这是她的亲哥哥,但为何却比其他人对她还要冷酷。
只有妈妈,那个忙碌了半生的黄脸女人会在还没放下手中活时,两手未洗地到处找她,见到一堆孩子时就激动地挤进去,生怕是她被围在中间。放心地走出来时,却又担心把她落在某处就更加不放心了。
她知道这世界是只有妈妈最疼爱她。听到声音便索性嚎啕。妈妈一见又是两个儿子把她气了,反而更生气。抬起手来分不得轻重地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把她搂在怀里抚慰她,等她终于冷静下来,妈妈才舒了口气,手牵手带她回家。她说累了,还会背她。纵然妈妈已佝偻了。
晚饭时,两个哥哥不敢吃就进屋睡了。妈妈一直在她跟前哄喂她,给她擦洗了,她便躺在妈妈的怀里落泪,终于哭着睡着了。
父亲见两个儿子没吃,端了两碗饭摆在床头上,把话说得已不像平日那般威严,在床头上默抽了一袋烟,磕了磕烟灰说:你俩大,你妹不敢气,要心疼你妹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已然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