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头菜的学名是雪里蕻,孤陋寡闻的我一直到了成年以后才知道。弯头菜腌成的咸菜又咸又鲜,是乡下人过日子的常下饭。
每次到了弯头菜成熟的季节,爷爷买回来小山样一堆的菜,在太阳底下晒焉后,放屋里堆上几天。慢慢的,碧绿的叶子变成了黄绿相间的颜色。
然后把腐烂的叶子去掉,在清水里过一遍,就开始腌了。用一个洗干净的大缸,洒一层盐,放一层菜。接下来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弟弟的身上,那就是踩弯头菜。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总是想着开溜。但是爷爷早就把我们看住,连哄带骗的把我们放进大缸里,让我们使劲踩。说是小孩子踩实了的咸菜,味道特别好。
刚开始还踩的兴高采烈,看着硬邦邦的菜根,在我们双脚肆意的‘蹂躏’下,渐渐的变软,汁水一点一点的被踩岀来。但新鲜劲儿一过,这个活儿就变成了重复枯燥的苦力活了。有一次踩着踩着打起了瞌睡,差点摔下来。好不容易完工了,爷爷搬来两块圆形的大石头压在上面,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吃了。由于从小一直吃到大,我从没觉得它好吃,反而对它有几分嫌弃。
成年后因为生意的原因,到北方居住过一段时间。北方的口味与南方是截然不同的,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季,能吃的几乎天天都是土豆萝卜白菜,嘴里差点淡出鸟来。我第一次破天荒地的那么强烈地怀念起家乡的咸菜来。闭上眼睛回味那咸中带鲜的味道。弯头菜煮芽豆,是平常人家最常吃的一道菜,经济而美味;而弯头菜煎大黄鱼如今成了宁波的一道招牌菜。但那个时候农村人买不起大黄鱼,偶尔买一次小黄鱼用油煎一下和着弯头菜烧开,那叫一个鲜香入味儿呵!于是味蕾在思念中开始发酵,化成一股酸味涌入心头。
我向房东大婶吹嘘,我们家乡有一个美味儿,那个味道呀,胜过你们这里的任何菜!房东大婶问是什么呀?我说叫弯头菜。大婶一脸懵逼,说弯头菜是啥菜?从没听见过!她让我说普通话,我大窘,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个菜的学名叫什么。
后来在菜市场上,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到了弯头菜。于是欣欣然买回来向房东大婶献宝。大婶撇撇嘴说这不就是雪里蕻吗,傻闺女,你说的好吃的菜就是这个?嗐!
我准备腌点儿咸菜,以解舌尖之馋。凭着儿时的记忆,我把弯头菜堆了几天,让它的叶子渐渐的发黄。然后我坐在门口开始清理那些不好的腐烂的叶子。
这时,一个路人经过,对我说菜黄啦!
嗯!黄了!我说,头也没抬。
第二个路人经过,停下,又说:你这菜黄啦!
“嗯嗯,是黄了!”我说。心里奇怪,我又不是看不见,这还用说吗?
“那你还弄它干嘛呀?黄了不能吃了。”
哦哦,原来如此!我不由的笑了,我说我故意把菜整黄的,这样腌出来的咸菜才好吃呢!
这下轮到那个人惊讶了,不由得啧啧称奇。说我们南方人就是会吃,然后向我请教一番腌咸菜的方法,说他也要试一试,然后就乐呵呵的走了。
我买了一个塑料桶用来腌菜。这么一点咸菜也用不着脚踩。再说用脚踩出来的东西,心理上总有一种障碍。我把菜放在脸盆里,撒上盐用手使劲揉,一直揉到黄色的菜汁外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辛辣的菜香味儿。这是一项体力活儿,折腾了大半天才完工。
同在这个城市做生意的老乡们,听说我腌了一桶咸菜,个个馋衍欲滴,觊觎着哪天来我家先尝为快。
我明白,美味,其实是一种思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