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是的,我就是尾生,不过已经不是那个尾生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可我记得我叫尾生的日子,我和我的姑娘相约“城外桥面,不见不散。”我便一心一意等她,直到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雷鸣电闪,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直到山洪暴发,滚滚江水裹挟泥沙席卷而来,淹没了桥面。
我四顾茫茫水世界,她还是没有来,水已经淹没到我的膝盖,依然没有她的身影。我想离开,可我不能放弃我说的山盟海誓,如果她找不到我,那也就是我背信弃义。我不能。
洪水来得很猛烈,我站不住脚了,就抱着柱子,直到水淹没了我……
我不想过奈何桥,我打翻孟婆的碗,站在桥的这一边,听着人们对我的批判。他们说我不懂变通,他们说我害死了爱我的姑娘。他们说我太过迂腐。
我,真的错了吗?
黑常大哥说,你这样不去投胎,不去再活一世,怎么知道对和错,所有的对错都是在实践中发现的!
我听从了黑常大哥的话,过了奈何桥,但是不愿喝下孟婆的汤,我要记得过去,寻找对错。
这一次,我姓周。
我有很多地,请了很多工人。
上一世,我的一位亲戚家里醋用完了,来向我借,恰好我家也没有醋,但我并不回绝,只是说:“你稍等一下,我里屋还有,这就进去拿来。”我悄悄从后门出去,立即向邻居借了一坛醋,并说这是自己的,就送给了那位亲戚。
孔子知道这件事后,就以乡里老大的身份,批评我为人不诚实,有点弄虚作假。而我那亲戚知道后,居然也对别人说我充大头。
难道真是我错了吗?我决定变上一变!
我对我的员工们说:如果你们能回答正确我的三个问题,那我就给你们工钱,不然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心虚,可是我要找到答案呀,不能再做冤大头!
第一个问题:怎样能把大罐子装进小罐子里?
他们一听就傻了,这大罐子怎么可能装在小罐子里?
有个叫二蛋的员工,一脚踢碎了大罐子,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吓得我后退半步。这时有个员工把大罐子砸烂,装进了小罐子里。
我长舒一口气。
第一个回合,我输了。
第二个问题:怎样能把天上的太阳照进我的家里?
员工们一听又傻了,太阳怎么能照进屋子里呢?
大家忿忿不平,但是那是没有劳动法的年代,愤怒却无奈!
有人把我屋顶的瓦揭掉,太阳照进了屋子里。
我这次又输了。
我不服,再来。
第三个问题:你们说我的脑袋有几斤?
我洋洋得意,看这次你们怎么猜!
只可惜我没得意几分钟,有一个员工从人群里冲出来。拿刀砍下了我的脑袋,还吼着,我称一称不就知道了!
就这样,我又来到了奈何桥,我站在桥边看到大家都叫我周扒皮,吝啬鬼。对我的死拍手称快,更可恨的是大家极力证明那个拿刀的员工是个间歇性神经病,保下了他,让他逍遥法外。
我无法理解!
黑常大哥说,你真是迂腐,不助人为乐,就去剥削别人。凡事都是有度的。过了度,就成坏事了!
黑常大哥安排我过了桥,我依然没有喝孟婆的汤。
这一世,我姓吴。
我为人大度,却在付出时计算好得失。
那是个乱世,李自成的队伍逼近京师,崇祯帝急召我镇山海关。国丈田畹对农民起义军整日忧心惶惶,便设盛筵为我饯行,我已明白如何变通做人,自然欣然前往。
席间,田畹拍手引进歌舞。一女子白纱轻扬,翩翩滑进舞池。当我看清那女子面容的时候,我手中掉落的杯子引得众人都看向了我。而我呆滞地看着那女子,田畹秒懂,堆着笑对我说,这是陈圆圆,将军喜欢,愿赠予将军!
我大笑,那我便保你家宅平安!
我带着陈圆圆离开,那是我在桥前没有等到的女子。三生三世,我们见面了。
我把圆圆带到郊外的一个宅子,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只是我已不再是尾生,我故意留下圆圆在京中,而后上演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不是说我迂腐吗?看,这次我不迂腐了吧!
只是圆圆那么聪慧的姑娘,看懂了我的心思,虽然我有把握找到她并且也找到了她,但她依然去了庵堂。
我又错了?看,这次我没有等她,而是让她等我,并且还成就了我声名与基业。
我兵败而亡,圆圆自沉荷花池。
我再次遇到黑常大哥时,他和白常在一起,旁边还有圆圆,只是白常厌恶地看我一眼,圆圆冷漠地看我一眼,黑常摇摇头,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我没有挣扎地就走上了奈何桥,我还是不懂,很多事,这样错,那样也错。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去分辨了,拥有那么多世的记忆,我依然过不好自己。
我看着孟婆盛汤,看到孟婆洞察世事的眼睛,仰头喝下,错过了孟婆嘴边诡异地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