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从回过老家的亲戚那儿得知，村里一位关注度极高的名人走了，他今年应该不到六十岁吧？听说是不好的绝症带走了他，并不知道去世的具体时间，是邻居偶然发现的。

我们暂且称他老秧吧。

他很高且瘦，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没见他胖过。他的老婆魁梧且利索。三十多年前，他跟他老婆大抵也称得上金童玉女。他家兄弟五个，他是老大，那个年代，兄弟五个的农村家庭，娶媳妇是件很没谱的事情。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追到的女孩儿，总之女孩儿是同意嫁了，可因为他家出不了彩礼，女孩儿的家人不同意女孩儿过门。于是，娶亲的那天，他身上绑了雷管，这一番壮举让他如愿娶女孩儿回家，同时他也成了十里八村的名人。

女孩儿很能干，是个过日子的好把式。结婚后接连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我认识他是在一个春天下秧季节的午后。我那天正在婆奶奶家堂屋里昏昏欲睡，突然老公喊我出去看热闹。一个男人，双手拍屁股的同时跳出一尺多高，然后嘶嚎的嗓门骂出不堪入耳的话语，嘴里骂的同时，巴掌啪啪响地打着节奏，然后又是拍屁股跳跃重复这些动作，节奏感极强，特别有气势！我没听到被骂的人还击，也不知道他骂的人在哪里。只听老公说，也除非是他敢这样骂**，**是村里的大户，他们本家占据了大半个村子，只他一娘同胞的弟兄就有七个！他骂人是因为那家为了自己的秧底早点放满水，堵了他家的秧底入水口。婆家人没有一个人去评价他骂得有理还是无理，只不停说他家的闲话，他有多二，他老婆比他更疯蛮更厉害。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他老婆，但我潜意识觉得，这俩人应该不是坏人。

再然后他家靠着亲戚帮衬搬到了城乡结合部谋生路，据听说挣了不少钱。然后便听说老秧经常去火车站附近嫖娼，甚至还包养了一个妓女很久。他逢到村里有红白喜事回来送礼，就会带很多钱回来打牌，不输个精光不回家。他牌品很好，愿赌服输，不拖不欠，但就是运气不好，每次都可以不出三天回家。

再然后，他的俩儿子长大了，大儿子不爱学习，十五六岁便做了古惑仔，经常帮老大出去砍人，也不知道砍谁，反正出一趟门老大就给两百块，挂花了医药费另算。他老婆终于怕哪天失去了儿子，放弃了城乡结合部的生意，回到了老家，至少，黑老大找他时没那么方便吧？那时候手机也没有普及。他大儿子跟他一样高，但牙齿不好，应该没他年轻的时候帅。其实，他若是有文化或者有风度，他应该是一顶一的帅，只是他做的那些事让人不能高看他。

回到了老家，他跟儿子一起去下乡做生意。他老婆比较会过日子，怕他在家乡打牌赌博更方便，于是在钱上算计得厉害。他出了门跟儿子商量，贪污了生意的利润，他爷俩三七分，他儿子不同意，七三分都不行，并且跟他妈参了一本。后果可想而知。他从不避讳谈这些话题，他这壮举还是他自己跟我们这些邻居说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借冷战不战来跟老婆对抗，以达到经济自由的目的，他老婆索性不让他下乡了，让他在家里带孙子。他倒不排斥带孙子，于是我们这些驻家带孩子的小媳妇便可以经常听他讲新闻了。他很疼他孙子，也很讲道理，他孙子没有磕着碰着，他也没有因为娃娃儿间的小矛盾跟我们红过脸。这点儿，他比那些泼妇奶奶好多了。

再然后，他家的好亲戚给了更大的帮衬，他两个儿子都去北京发展去了。他不想去北京，于是就在我们附近的工厂里找了活儿干，也听说过他赌啊，嫖啊，但没听说过他破坏别人家庭，勾引过别人老婆，也没听说过他借人钱不还。他老婆也终于对他死了心，在俩儿子的支持下跟他离婚了。

我觉得他老婆是个苦命人，虽然别人都说她狠，她劣，但我眼里的她很好，很直爽，不遮不掩。我没机会跟她成为好朋友，但仅有的几次聊天，我觉得跟她很投缘。第一次在赶集的路上，我步行碰到她，她很热情的跟我说了许多家事，好的丑的，她都真实地说出来，回家来我跟婆家人说她的好，婆家人不以为然，或许她们眼里的好跟我眼里的好背道而驰吧？就如昨日我惋惜他年纪不大就这样在家里而不是医院死去，他们不理解我的惋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