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是三爷的老婆。老家这里,称呼爸爸的兄弟为“爷”,他们的老婆也就是“娘”。
三爷去年殁了以后,依农村习俗,三娘与儿子一起生活。
儿子宝玉嗜赌,媳妇红侠高度近视,又不如一般农村女人那般勤于劳作,故而一家四口,住的还是当年三爷年轻时盖起来四间瓦房。
三娘则住在一处不到10平米的小平房里,位于儿子的院墙外几米处,门口找人支了个灶台,放了口锅做饭。
老人年迈体弱,不能干重活以后,儿子会每年给父母几百斤粮食(一般是麦子),差不多够他们一年的吃喝。这就是现今农村的养老模式。
三爷死的那年,麦收后宝玉给了三娘四袋小麦,合四百多斤。乡邻都说:宝玉不错,给了他妈不少麦子呢。换面、换煎饼、换粉条、换苹果⋯各种换,缸里的麦子怎么也不见少。过夏时招虫了。三娘没力气倒腾出去晒,叫儿子再拿走些。宝玉不耐烦,儿媳说:“你使劲换东西吃”。据说过年时麦霉成了一个饼子,再换东西时都遭到了嫌弃。
再没有比农民更心疼糟蹋粮食的了。次年没到麦收,她早早找儿媳:去年麦给多了,吃不完。儿媳红侠很果决,麦子晒好直接让宝玉扛了一袋子过去。只给了去年的四分之一,三娘没敢言语。如今的农村,婆媳相比那是地下与天上的地位差别呀。再说,是自己唧唧歪歪惹人烦的。麦子没够吃。加上三娘自己拾的半袋子都没够。好在女儿嫁在同村,女婿也能干,家中光景很是殷实,时常会送些当季吃食过来。
转眼又到了端午麦收季。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宝玉家的麦子就摊在邻居家门口那一大片水泥地上晒。三娘每天得帮忙看着。防备鸡们过去偷吃,狗狗进去撒欢。
有天邻居大黑媳妇经过。走到三娘近旁时压低声音:“表婶,去年给你的麦都不够吃,今年不提前准备准备?”
三娘心领神会。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儿媳进屋头睡午觉,她就偷偷拿袋子装麦藏起来。反正儿子赌钱去了,孙子去学校,家里没别人。她屋子小,能藏的也就是那只缸了。偷了大半缸之后,一鼓作气,她又用三轮车先后推了两个半袋子来到老妈家。老妈吓了一跳,听她说清原委,又不忍拒之门外。所以那两个袋子赃粮就暂时放在我家库房了。
这天傍晚红侠装了两袋麦子,喊宝玉一起往三娘屋里抬。三娘赶紧制止,说就放外面,明天再晒晒。红侠不依:这都装好了,放外头夜里被偷了咋办?三娘坚决不依。儿媳心下狐疑,表面不动声色:那先抬我这边院子里吧。
第二天,红侠就发现了三娘屋里的那半缸麦。高度近视又不等于是瞎子。也没声张,先是趁宝玉回来吃饭的功夫,叫他去看看他妈屋里的缸。接着又把我妈喊过去。
宝玉很生气:“我们又不是不给她,这样偷是做什么?再说她要什么没给她?”
我妈劝他们:“算了,反正就你一个儿,你姐家也不缺这个,吃不了还是给你们,也不能给别的人。再说了,这偷也是自己家的,不算丢人,总比偷别人家的好。”嘴上劝着,她心里嘀咕:藏在我家的麦要是被知道怎么办?
暂时算是把这偷麦事件按下去了。
回到家后,老妈是左右为难。告诉红侠吧,等于出卖了三娘;瞒着她吧,万一哪天被她知道,这不成了窝赃?说得严重点,伙同三娘……那样一来,长辈的形象尽毁呀。
老妈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