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又笑地看完炸爆全球的《摔跤吧爸爸》,心里很想对父亲说声“谢谢”。
男权社会的反性别歧视,我父亲也做到了。
他把我们培养成独立的当代女性,而不是把我们远嫁外国,做一个男人的附庸品。
困在田间的童年
我曾经也怨恨过父母,恨他们抢夺了我们俩姐妹的童年。
小时候,我们正如万万千千农民家庭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童年的记忆,除了学校,就是田野。
瘦小的两姐妹,可以干很多大人的农活。
最讨厌的是拔草。被草汁染绿了双手,加上泥土的碎屑,稚嫩的双手又是绿色又是咖啡色。
至今还记得,每年“六一”儿童节给小伙伴分发散装饼干的时候,我怕小伙伴觉得我的手脏,对每一位领饼干的小伙伴都解释道:我的手已经洗干净了,这是拔草时留下的。
最可怕的是躲在草丛或者泥土里的毛毛虫和地老虎虫。尤其是春天的时候,哪里都可能出现虫子。
有一次,我们感觉被毛毛虫钻进裤腿了,吓得嚎啕大哭,跑回家换下裤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至今看到虫子,依然很恐惧。
最累的是松土。特别是在盛夏,被太阳晒得硬邦邦的土地,小小人儿挥着锄头锄下去,要么刀枪不入,要么锄头被反弹回来。手臂晒得红黑,手掌被磨出了茧。
每每看到小伙伴又白又嫩的小手,就把自己的手给插进裤袋。
当然,也有不少开心的时候。
比如想象超级蔚蓝的天空上那些白云的形状,乐趣无穷;比如担着两桶水淋菜时的淋漓尽致,欢快无比;比如热了渴了,就地摘个白瓜、石榴、杨桃什么的往水圳里冲洗一下,冰爽清脆;比如看到小瓜苗从泥土里钻出来,充满生机。
可经常还是听到小伙伴在村里聚在一块跳绳、扔沙包的欢声笑语。
心里不免有些怨恨父母:为何抢夺了我们的童年,把我们困在田野里。
可是,怨恨归怨恨,每天放学后,我们依然是赶紧把作业写好,然后就去田间帮父母做农活。
有一次,我在巷子刚摆好桌椅准备写作业,背后吹来一阵阴风。
当时同学都在传有一只长毛怪(就像《春娇救志明》里的趷趷刚)跑了出来,专门吃小孩子。
我一看,四下里静悄悄无一人,我害怕得跑去,哭着求小伙伴来陪我做作业。
虽然要干农活,但我成绩优秀,是“别人家的孩子”。
有一次寒冬腊月,霜很厚,我们姐妹在田地里剥大白菜的老叶子,这些大白菜第二天拿去卖的。
一同学穿得暖和和的来田间叫妈妈回家吃饭,看见我被冻红了的双手,问:你不冷吗?
我说:我已经感受不到冷了。
心里有个声音:怎么别的小姑娘就可以如此被宠?我得在这又冷又累地干活?父母怎么就不心疼我们姐妹?
放弃铺好的远嫁路
有一次烈日当空。我们在田间已经从一早忙活到正午,给茄子除草。太阳晒得厉害,带去地里的水已经喝完了,我有点虚脱,开始烦躁起来。
这一次,父亲说了一句话:
你如果不想长大后像爸爸这样辛苦,那就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很通俗的话,我却至今铭记。
从此,为了让小手不再脏、不再起茧,为了不用与毛毛虫为伴,我一直努力学习。
我知道父亲也不认输。他有三兄弟,兄弟都全生了儿子,就他生了两女儿。
他经常对我说,谁说女子不如男。
以致于一段时间我极为好强,差点有点性别混乱,一直装作大大咧咧的。
我知道他也曾经为我们姐妹铺好前方的路。
台山是侨乡,我们从小就认了父亲一个要好的朋友为干爹。
父亲希望到时干爹移民后能把我们姐妹也带出去,或者能介绍美籍华人给我们姐妹。
这也是我很多小学、初中女同学早已刻好的命运。
有不少家庭希望能生一个女儿,好让女儿长大后嫁给老外,全家从此就不用再干活,靠外汇生活,然后数年后举家移民海外。
那些父母的脸上,刻着“人贩子”的字样。
多少优秀的女同学,逃离不了嫁给不怎么认识的中年男子的命运,从此,只能在异国他乡相夫教子,无力反抗。
活生生的性别歧视,活生生的不公。
我们姐妹不愿过这样的生活。
父亲知道后,尊重我们,并鼓励我们继续加油学习。
谢谢你,爸爸
我们虽然没有像吉塔和芭比塔那样饮誉国内外,但我们也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主宰者,不用在小小年纪就嫁给一个陌生人。
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多处类似的场景触痛了我的内心。
当吉塔在电话那端,满脸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憋出“对不起,爸爸”的时候,我在心里也跟父亲说了“对不起”,因为曾经对他的怨恨;也对他说了“谢谢”,谢谢他从小就穷养我们的意志,谢谢他让我们成为独立的女性。
当年那些欢乐扔沙包的小伙伴都在哪了?有些在市场里卖菜,为了几毛钱跟买菜的大娘斗气;有些远嫁美国、澳大利亚、墨西哥等地,也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是否爱她;有些享受着优越的生活条件却不敢离开家暴的丈夫;有些在工厂流水线每天像机器一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