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渴望长成大人的样子,穿大人的衣服,梳大人的发型,某天早晨的突然惊醒,才发现我只是个“孩子”。
2009年,父亲突然在家的日子多了起来,自五月份的农忙开始,父亲就在田间地头忙碌着,麦子收了,种子播了,父亲还没有离开家去那个“巩县”的地方打工,这让雅宁欣喜又不安,父亲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
雅宁发现每次回家父亲会一直盯着她露出心疼的眼神。父亲开始对奶奶做的饭菜挑剔起来,嫌奶奶做的没有味道,嫌奶奶手艺不好,可是他一直就是这样吃奶奶饭菜长大的呀!最后父亲一口饭也吃不下,总说没有胃口,人瘦了一大圈。
六月,父亲和母亲突然就离开家了,半个月也没有回来过一次,奶奶也闭口不提,雅宁每次提起父亲,奶奶总说父亲在外面忙的很,没有时间。雅宁走在路上,村里人开始议论她,“这孩子还这么小,真是可怜!”
“为什么可怜?明明我好好的!”雅宁心里不停地跳。
当他得知父亲得肺癌时,父亲已在县城的中医院住了一个月,父亲和母亲一直在那里待着。那时,雅宁11岁,读小学六年级,不知道肺癌是多严重的概念,只是觉得父亲病了。
两个月之后,母亲回来了,她一个人回来的,雅宁向村口跑了五次,再次确认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母亲是一个闷不吭声的女人,问什么也不说,依旧照常忙来忙去。奶奶说“小叔叔去医院照顾父亲了,他现在还不能回来。”奶奶也不再坐在村里人中间说笑了,很多次,雅宁半夜醒来,拉开灯,总会看见奶奶满脸泪水,默不作声的,她害怕极了。
家人不想给雅宁太多压力,雅宁在学校的日子也不能专心学习,总想着回家,虽然不能见到父亲。
我第一次长大,第一次很勇敢的迈出自己,是因为父亲,可是,我还没有变成你期望的样子。
那年冬天,雅宁的母亲带着她去了外婆家,她们决定去医院看父亲。两个小时的路程走的好艰难,雪大片大片落下,打伞已经不能抵抗它的寒意,三个人,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咯声响,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走着,雪一直下着,外婆拉着雅宁的手,走的很辛苦。
她们带着家里母鸡下的鸡蛋,带着至亲的关心走进病房。雅宁在门口犹豫了下,最后走进去。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昔日红润的脸庞如今惨白,手上插着输液的针眼,有气无力的眼神如一潭死水。父亲招呼她过去,拿香蕉给她吃,这是父亲第一次带她进城吃的,雅宁咬在嘴里,难以下咽,她从没觉得它这么难吃。
“雅雅的鞋都破了呀!”父亲看着她的鞋说道。雅宁缩了缩脚,她那双不合脚的棉靴侧面开出一条缝。
父亲让小叔叔带她去买新鞋,那天,她走了两个多小时冻红的脚穿上了一双新棉靴。
雅宁不会说话,她不能喊父亲,她沉默寡言,不会关心父亲,只是来见父亲一面,她不知道父亲他们那天聊了什么,只是最后来离开时,雅宁上前摸了摸父亲熟睡中那只扎满针眼的手。
父亲化疗四次了,头发已经掉光,回家时都上戴一顶鸭舌帽,小叔叔从车上背他到家里。此时,离春节还有一个月,父亲回家了。每天在家里输液,家里满是药瓶,摆满了屋子。
雅宁星期天回来,她不敢走进父亲的屋里,她知道父亲在屋里,最后她鼓了好大劲走进去,看见父亲带着帽子坐在椅子上。
“放学回来了!”父亲说道。
雅宁点点头,没再说一句话,站在一边,她看着父亲把头深深埋在腿里,地上开始出现一小片湿润,雅宁装作没看见,匆忙跑开了。父亲流泪多了起来,即便在她面前也总是流泪,他不能再保护他的孩子了。
雅宁放寒假,要把被子拿回家洗,别的家长都走了,她一个人背着书包离开学校,她知道父亲不会来的,她的父亲已经不能做她的英雄了,她要自己强大。雅宁背着书包,离开学校,奇怪的是,那条山路雅宁走过很多次都不觉得累,那天,她走到一半时,觉得自己太累了,就一个人站在路边放声哭起来,不住擦脸上的泪水,边走边哭,开车路过的行人看她一眼匆匆离开。
做大人好累,我还没有准备好成为大人,就要做一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