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沐阳
一条河流的寿命能有多长,几千年亦或几百年,还是只会有寥寥数载。每条河都会有自己的生命历程,肯定也承载着很多人的成长记忆。
家乡的那条河也有自己的名字——洪河。可能在上游或者下游,它还会有其他的名字,在我们那儿,它只叫洪河。我查阅不到它的历史,所以确切的年龄已经算不出,但凭着记忆,我知道它只有十几岁。
修河堤挖河道的那些日子仍然在我脑海里,所以在有这条河之前,我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在印象里,我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
农耕生活,一年的收成主要靠老天,若是风调雨顺,那便会是一个丰收年。可哪能会年年风调雨顺呢?农民的愿望只是能少一些天灾人祸,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倘若有一条河从村旁经过,那肯定是极好的。干旱的年月就有了可以灌溉田地的水源,这无疑是家乡的一大幸事。
据说这条河是从北面的黄河水引流过来的,我没有沿着河流往上追溯过。
我们的村庄在三省交界处,向东不远即是安徽地界,而向北是更偏远的村庄,再继续走就到了山东,所以我们出村的道路只有向西和向南两个方向。乡政府在西南方向,县政府也在西南方向。
河流自村庄的西北角开始紧贴着村庄,画了一道弧线经过村庄的东南角,继续向东而去。这样一来,河流阻碍了向西和向南两个出村的道路,所以,在村庄主路经过河流的位置,西边和南边都修了一座桥。
要想出村,必须经过这两座桥,否则就要从水里游过。将这两座桥封堵,村庄便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今年疫情严重,我们村的封路便是在这两个位置,在桥上设置路障,再差人守着,村里的人就不可能再出去了。
当初修河堤的场面十分壮观,就像村里第一次修柏油路一样。河床需要压土机一遍遍压实,河堤需要一遍遍加固,在村子东南角的那座桥上,还修建了一出水闸,当上游水太多的时候,便会开闸放水,也因此,在水闸东西两面,水的高度一直是不一样的。
河床刚修好后,离上游放水还有一段时间,那时候,河床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乐园。这里宽数十米,修建的整整齐齐,在下面疯跑也是一大乐趣。
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群孩子在那里放风筝,在春天刚到的时候,东风吹拂,温暖而舒服。一般情况下,放风筝都是在麦田里奔跑,可现在有了这么大一个“游乐场”,我们怎么可能会放着不用呢。所以,在流水还未到达的时候,河道里已经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后来的几年,河道里从没有断过水,里面开始有了鱼虾。我也是在那几年里学会了钓鱼,并且已经将其发展成为我最大的爱好。暑假或者周六日,我总会扛着自己的鱼竿在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天,钓鱼的过程是美妙的,安静而又充满乐趣。
我的钓具很简单,没有像人家那样专业的钓鱼竿和各种不同的鱼饵,甚至有一套遮挡夏日烈阳的伞和一具舒适的小板凳。
一根竹竿,一副五角或一块钱一套的鱼钩和钓鱼线,就是我钓鱼的全部家当。没有商店里卖的鱼饵,我自己挖蚯蚓,和面当做鱼饵,那段时间,我发明了许多不同口味的面食(对鱼来说),比如在和面的时候加香油,或添加各种厨房里的调料。
简陋的钓具没有消除我钓鱼的热情,我也渐渐变得经验丰富,慢慢地,根据鱼咬钩时浮子的晃动情况就能判断出是什么鱼在咬钩,以及最佳的抬杆时间。
在那些夏天,总会有几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耐心地蹲在河边静静地等待,其中有一个便是我。满载而归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夕阳西下的时刻,我们便提着一个装着一天劳动成果的塑料袋凯旋而归。
那时候路上的人们会投来赞许的目光,还有些人则会直接夸奖我们,扛着鱼竿,我像个勇士挎着剑一样走在路上。
我最喜欢抬起鱼竿的那一刻,你能明显感觉到水里鱼钩的情况,晃动几下,一条三寸左右长的草鱼被收入囊中。我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感觉,抬杆的时刻手里便已有了把握,这是一种满足,一种幸福。
除了钓鱼,另一个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河里洗澡,夏天,炎热的傍晚,总可以看到一片片的,河水里都是人们游泳玩耍的场景。
直到现在,我所会的游泳技能都是在这条河里自己学会的。下河游泳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而去,我们都熟悉河流的每个地方的深浅,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从南边这座桥顺着河流向西走不远一段距离,有一片特别适合游泳的地方,这里地势缓而不陡,水面也比较开阔,所以,几个村里的人一般都会在这里洗澡。
河流的中间区域还是比较深的,所以如果水性不好,我们不敢轻易横跨到对面去。在水里,我们一群人也会分成两拨做游戏,既欢乐又练习了游泳技术。憋气是最基本的操作,一开始都会比较谁在水下憋的时间长,后来就比较谁在水下游的远。
那段日子,炎热的夏天我们会整天泡在河里不上岸,特别舒服惬意,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摸到鱼。摸到鱼的次数是很少的,不过摸鱼的乐趣也同样是巨大的。
暑假是短暂的,特别是对于小学生来说,在暑假里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但学校终归是要开学。当上学之后,玩耍的乐趣就渐渐变少了。
在每年春季的时候,小学老师会组织班级春游一次,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用一节课的时间,带着同学们去亲近自然。春游,是我们小学生最开心的时候。
小学在村庄的最西边,距离村西头那座桥也就百十米的距离。在洪河的两岸种满了杨树,河岸旁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因此我们每次的游玩地点都会选择这里。在小河边,树荫下,三五成群,或做游戏或围成一圈讲故事。
现在我仍记得一个女生在那树荫下讲述的一个故事,她说这个故事是她爷爷告诉她的。我们村里原来种苹果的人家很多,因此在秋收之前,苹果快成熟的时候,都会有人在自己的果园里值守,防止外面的人来偷苹果。
在她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天夜里在果园里看守,夜很深了,她爷爷在地头的小屋里睡觉,正睡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像是有很多小孩在嬉闹。她爷爷很奇怪,这么晚了,外面怎么还会有小孩子在闹,于是爬起来出去查看,他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有很多白色的小东西在苹果树上乱蹦乱跳,像是三四岁的孩子,又像是小猴子,只是它们全身都是白色的。
她爷爷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是一些小鬼,它们也没有恶意,只是在果树上玩耍。但也很害怕,他回到屋里关上了门,直到天亮才敢出来。这时,那些小东西全消失了,地上落满了树叶和脱落的苹果。
当我听完这个故事后,感到害怕又有趣,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它就像彼时在我身旁流经的河水一样,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上了初中,村里的小伙伴也都分散在各处,有的继续上学,有的继续辍学外出打工,他们夏天不会再回到家乡,我们相遇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整个初中,我也开始住校了,关于这条河的记忆越来越少,只是在初一的时候,我还去河里洗过澡。家乡里有喜欢钓鱼的大人们依旧会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现在他们的设备更好了,还有的会在夜里垂钓,浮漂也是夜光的。
高中那三年回家的次数更少,也不会再想着玩乐。我的钓鱼竿还在墙角放着,鱼钩已经生锈,线也断掉了。河里的水好像也越来越少,上游几年都没有放水了,河里的鱼也没了,水草铺满了河面,整条河变成了黑色。
再后来,河水干枯了,深藏在水下的河床十几年后又重新回到了地面,这时的河床早已不是当初修建的模样。水草被人清理后,有人在河道里种上了庄稼,常年淤泥的积累让这片土地养分充足,庄稼收成很好。两三年的时间,河道的每一段都成了庄稼地,河岸两边的杨树林也被砍伐了,河堤好像消失了。
那两座桥仍然矗立着,似乎有一丝倔强。我大学毕业再回去的时候,河道已经荒凉,河堤上长满了杂草,人们不再种庄稼,河道里成了放羊的地方。
去年,下雨的日子比较多,村里的坑里都存了水,河道里又开始有了水的积累。洪河干枯了几年后,好像又要恢复以前生机勃勃的景象,有了水后,这里开始聚集生命。终于,上游又放水了,水面不断上涨,水的深度也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
只是现在,河水没有了以前的清澈干净,也有人开始在河里养鱼。现在,没有人再下河游泳了,有可能是嫌河水脏,也可能是人们家里都有了洗澡的条件,我也说不清楚,但那些夏天在水里的乐趣是确实不会再新的一代人身上发现了。
这次回来,路过南边那座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座桥已经存在了很多年,有些窄还有些危险。一边的护栏已经被撞坏了,也没人维修。
桥下的河水终于又流动了起来,不知道下一次干枯会是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