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飞带着手下人回到团部,余怒未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
刚刚坐下,值星排长来报:“团长,你方才刚走,镇东卡子口来了一个年青人说是要见你。我们看他腰间别着斧头,又是夤夜之间,怕他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就把他绑了。现在在禁闭室,等你发落。”
“年青人?要见我?”王鹏飞想不出是谁,“把他带来吧。”
“是!”
不到一支烟功夫人就被带了上来。只见他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幅大骨架,手大脚也大。面貌清秀,只是脸上带着悲戚之气。
王鹏飞一见来人不禁一怔,怎么这张脸孔这么熟识?
“你是?”
“我叫王贞瑞,我是来找我爹的。”
“你是王得书的儿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
王鹏飞笑了,急忙走上前去,亲手为他解开臂上的绳子。
“一看你这张脸,和你爹年轻时一模一样,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你爹八拜为交,一个头磕到地上,你该叫我一声盟叔呢!”
“您就是我爹常说的王鹏飞王叔叔?”贞瑞仿佛见到了救星,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那我爹呢?他在哪儿?”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王鹏飞拉过一把椅子,让贞瑞坐下,张副官又递给贞瑞一杯水。
“你爹他不在这儿,他被保安团的人弄到高峰的团部去了。我刚打那儿回来。”
“那您见到我爹了吗?”
“没见到。高峰说他也没见到。”
“我爹一定是被他们给害了!”
“从时间看不至于。我分析你爹一定是被他藏在什么地方。高家大院那么大,藏个把人还不容易?不过我听说高峰这人非常迷信鬼神,从不在自家院里杀人,怕招来冤魂报复。他想害你爹也会弄到外面什么地方。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监视,有什么异常,随机处置。”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半夜了,距天亮还有不到四个小时,高家大院有什么行动的话,估计也就是现在到天亮前的这一段时间。”
转身又对张副官说道:“你带我盟侄到我房间略休息一会儿。”
“叔,我睡不着,我娘还在家等我消息。”
“那我派人送你回家!先给你娘报个信儿让她安心。”
贞瑞刚想回话,门外有人喊“报告!”
“进来!”话音未落,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警卫排长王德彪。
“团长!”
“什么情况?我不是让你们几个人监视高家大院吗?se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德彪喘息着说:“你们走后不久,高家大院就有动静了。从后角门里出来三个人,拿着家什儿扛着一个口袋,我们跟了约摸有三里多路。在一个山包下,几个人挖坑想活埋口袋里的人。”
贞瑞着急的问了句:“那人是我爹吗?”
王德彪看了贞瑞一眼,贞瑞知道自己冒失了,立马住了口。王德彪又接着说。
“我们刚想上前解救,呼啦啦四周上来了一大伙人,都拿着家伙,把那几个人都带走了。”
“你们呢?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人多又有武器,而且对方是敌是友身份不明,我们不敢贸然出手。但我派人偷偷地跟踪了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王鹏飞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你作得很对,我刚才有点儿急躁情绪。看来我们只有等天亮了,咱们派去侦察的人回来后,弄清情况再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你怎么办?是先回去还是在这儿坐等?我看你先回去给你娘报个信儿。让她别着急,看来那伙人并无恶意,你爹暂时安全。等天亮后我的人回来了,弄明白情况再说。告诉你娘,有我在你爹死不了!等救回你爹我还要前去拜望她呢?”
“叔,那我就先回了,天亮后我再来听信儿。”
“王德彪,送我侄儿回家。”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贞瑞连连摆手,“才五、六里路,一抬脚就到了!”转头对王鹏飞说:“不过,得把我斧子还我,我还得用它干活儿呢!”
王鹏飞笑了,“德彪,去找找,把斧子还给人家。”
贞瑞走后,王鹏吩咐张副官,好好安置从高家大院带回来的那些人。
到镇里澡堂子让他们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吩咐伙房再弄点儿饭菜让他们吃饱,有伤的让军医治伤,找个干净的空着的营房把他们安置下来。一定要好好的对待他们。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王鹏飞叫过值星排长,问他昨夜前去侦察的人回来没有。
值星排长正要回答,哨兵进来报告说:派出侦察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要见团长。
王鹏飞问道:“什么样的两个人?”
哨兵说:“一个是庄稼人打扮,四、五十岁的样子。还有一人礼帽长衫,戴着墨镜,象是个买卖人。”
王鹏飞弄不准来人是谁,刚要发话再问,那哨兵又补充道:“对了!团长。那庄稼人模样的老头说是来找你要烟袋的。”
王鹏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个绿色玉石烟袋嘴的烟袋,急忙说:“是我结义的大哥来了!快请!”
一边说,一边急忙套军装往外就走。到了大门口,连军装的扣子也没顾得上扣。“我大哥呢?在哪儿哪?”
一旁的得书接碴儿道:“这儿哪!”
王鹏飞闻声一转头,几个人就站在门旁,他光顾着往前看了,却没注意到旁边一侧。
顾不得有人在旁边,他一把抱住得书:“可想死我了,大哥!人们都说你不在了。我去过你家老宅,只剩下一堆残砖瓦了!”
说完又松开手,端详着得书。“大哥,咱们也有快二十多年未见了。你怎么显得这么老?”
得书笑笑,“-言难尽啊!兄弟,怎么的?咱就在这儿叙旧?”
“看我,光顾着感叹了,咱们进屋去说。”又看了一眼得书身旁的那个商人模样的人,“这位是?”
得书接口:“这位是我的朋支。是专程来拜访你的,咱们还是屋里说话。”
进得屋来,得书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烟袋,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上前一把抓在手里,迫不及待地装满一锅烟,点着火,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转身和王鹏飞介绍同行的那人。
“这位是……。”
“叔,我自己来吧!”那人摘下墨镜和礼帽放在一旁,露出真容。原来是一位眉眼英俊,略显清瘦的年轻人。
从眉眼间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张虽然年轻,却是久历风霜的意志坚定的非常人。
“我叫汪宜常,是中共北溪县委的负责人。今天是专程前来拜访王团长的。”
王鹏飞先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转头看了看得书,“大哥这是……?”
“是这么回事。”得书接口,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夜得书被何二驴子带到高疯子家,高疯子乐坏了,这回可报了以前的仇了。他原来就准备当夜处死那些八路军的干部和镇里农会的干部,这回正好连得书一起处死。
中共北溪县委知道这个情报后,连夜派县大队到茧场镇高家大院周围埋伏,准备奇袭高家围子救出被捕的同志。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王鹏飞亲自带人把人救走了。县大队不想和王鹏飞的人产生冲突,暂时取消了营救计划。正准备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时,恰好赶上高疯子要秘密处死得书,便救了他。
王鹏飞向高疯子要人时,得书就在高家大院。但高疯子恨死了得书,执意要杀了他,把他藏了起来。
这次带队救人的是县委书记,县大队政委汪宜常。
汪宜常抗战时曾在杨靖宇将军手下任警卫排长。
在日伪军偷袭帽儿山密营时,他奉命保护政治部主任孙铁岩,孙铁岩牺牲前把秘密文件交给他,让他下山趁机突围,去找杨靖宇将军。他下山时幸亏遇见了卧底在赵本梁手下的得民,得民把他和另外两个同志交给大哥得书。得书先是把他三人藏了起来,后来又通过地下密道把三人安全送了出去。
这次误打误撞救了得书,两人相见自然是喜出望外。互相一问才知道得书和县大队的目标都是为了救人。
凭得书对王鹏飞的为人的了解以及县委对王鹏飞以往情况的了解,汪宜常决定面见王鹏飞,商讨救人之策。而且县委早有争取王鹏飞起义解放茧场镇的打算,这次事件正好是个机会。
得书向王鹏飞简单地介绍了事情的始末,又向他介绍了汪宜常的历史以及汪宜常和自己的关系。
听了得书的介绍,王鹏飞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再一次站起身抱拳躬身施礼。
“失敬失敬,原来汪先生还是杨靖宇将军的部下。杨靖宇将军是我最仰慕的英雄,汪先生是杨将军部下,自然也是英雄!”转身喊声,“张副官。”
张副官推门进来。“有,团长有什么吩咐?”
“我有客人,告诉下面,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人找我就说我有事,一律谢客。告诉伙房中午准备几个莱,招待客人。伙食费在我个人账户上扣。”
“是!”张副官出门去了。
“汪先生,恕我失礼,你这么贸然前来,你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王团长,我们对你有所了解。你是宽甸人,出身贫苦,为谋出路你中学毕业后,考取了东北陆军讲武堂。曾在黄显声将军麾下,后来又参与了西安事变的捉蒋行动。张学良将军被蒋介石扣押后,东北军四分五裂,你漂泊不定,无奈参加了五十二军。抗战中你身先士卒,作战勇敢,积军功坐到今天的位置。”
汪宜常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为人很讲义气,同情贫苦百姓,军纪比一般的国民党军队要好。而且你和我们共产党没有血仇。”
他转身看了看得书。
“还有一点,你和得书大叔是结义兄弟,凭我对大叔人品的了解,他结交的人人品也不会差。”
王鹏飞一直神情专注地听汪宜常的讲话,从一个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口中听到对他这样的评价,他一方面感到震惊,没想到共产党对他的情况竟如此了解。另一方面又有些感动,萍水相逢,那堂堂的县委书记竟然这么信任他,理解他,而且性命相托。这是一份千金难买的深情厚谊。
想到这,他又一抱拳,问道:“但不知汪先生此次前来,有什么要事,我能为先生尽一份绵薄么?”
汪宜常也回了一礼,“实不相瞒。王团长,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件是为了救我们的二十几名同志。另一件事是想和您加深了解,望您深明大义,为国家统一、为民族振兴作出贡献。热切昐望你能和我们走到一起。你这样一个人跟着日暮西山的国民党混日子实在可惜!”
王鹏飞又一次被共产党人的坦诚和磊落震撼了。他平时为人处事就喜欢这样掏心窝子,说真话的人。
三国时的吴国大将周瑜为人风流倜傥,人格高尚。和他交往的人无不为他的风度折服。都说:“与公瑾交如饮醇醪。”就是说和周瑜交往就象喝了美酒一样令人心神俱醉.那么舒服。
王鹏飞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他本以为那汪宜常一定会凭自己的资历、学识来一番说教,讲一番大道理。逞口舌之利来一场舌战。没想到他对自己竟如兄弟般的坦率、信任、推心置腹。
人与人之间交往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王鹏飞接口道:“汪先生,你的同志现在正在我这儿,我已经把他们妥当地安置了。接下来怎么处理我还没想好。先生有何高见?”
正说到这儿,门口喊:“报告!”
是张副官。
“团长,酒菜备好,送到哪里?”
“送到后院我的卧室。”
“是,明白。”
“大哥,汪先生,请到后院寒舍说话。请!”
汪宜常也不推辞,慨然随王鹏飞出了办公室来到后院他的卧室。
王鹏飞的卧室陈设异常简单。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套舖盖,以及洗漱用具外。只有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墙边一个书架,上边摆放着书籍和报纸。
进得房间,王鹏飞招呼得书和汪宜常坐下,勤务兵送来茶水。
三个人分宾主坐定,还是汪宜常先开口说话。
“王团长,我刚才所说的话不知您听了后有什么打算?”
王鹏飞稍沉吟了一下,“汪先生,我对共产党有所了解,共产党的所作所为我也是亲眼所见。就说抗战吧!为了拯救国家和民族的危亡。放下了和国民党的血海深仇。以民族大义为重,和国民党一起抗击日寇,最终赢得了抗战的胜利。抗战中,我也曾和贵党贵军并肩作战。共产党八路军作战勇敢不怕牺牲,我十分佩服。”
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
“但是抗战胜利后,国共之间,兄弟阋墙,内战开始。国家本应恢复建设,却又烽烟四起,百姓又重新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令人非常痛心的。”他看了看得书和汪宜常的表情,见他俩正神情专注的听他讲话。
“你的同志,他们都是从抗战的血泊中爬起来,挣扎着走到现在
的,都是民族的功臣,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但如果我公然放了他们,上面追查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我看这么办。”
他低下头凑近两人,放低了声音。
“明天上午八点钟,我派人押送他们去北溪,走八盘岭山路。我只能提供这么多,而且我的手下会为你们提供方便,不会与贵军为难。”
汪宜常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施礼。
“我代表县委、县大队和那些被捕的同志谢谢王团长了!”
王鹏飞急忙起身拦住,“汪先生客气了!”
说话间,门口勤务兵报告说午饭备好了。
王鹏飞吩咐送过这边来。
午饭是六个菜、一个汤。
两个凉菜是花生米和豆腐干,两个青菜是青椒炒肉和蒜毫炒鸡蛋,还有一个太子河的酱焖河鱼和炒肉片。西红柿鸡蛋汤。本地的宝山白酒。
三个人酒喝的不多,席间谈论些风土人情。话题不知不觉地又引到了刚才王鹏飞所说的国共两党的事情上。
汪宜常开口说道:“刚才王团长说到了国共两党的斗争一事,不知得书叔怎么看这件事。”
得书正在紧一口慢一口的吸他的烟袋,听了汪宜常的话不觉一愣神。
“让我说?嗨!我这庄稼院老头没见过世面,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王鹏飞也说:“对!大哥,你是无党派人士,你说的话能代表老百姓的意思,你就说说看。”
得书磕磕烟袋里的残余灰烬,又装满了一锅子黄烟末,点着后吸了两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既然你们都让我说,那我就说说老百姓的看法。不过,说了可不许不高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鹏飞一眼。
“咱们是兄弟,有啥说啥,你说吧!不会不高兴。”王鹏飞接口道。
“要我说,这关内的事我不太清楚,只能说说咱东北的事。要论东北的事,那国民党可确实不怎么样!”
得书也不管别人脸色怎样,只一味地说下去。
“从张作霖起,张氏父子还不是靠了东北人的供养才站稳的脚跟?可是日本鬼子进攻东北时,几十万东北军干啥了?一枪不放就跑了!丢下几千万同胞交给鬼子任其侮辱宰割。十四年里东北人过的是什么日子?那鬼子拿咱中国人不当人哪!罄南山之竹为笔,决东海之水为墨,也写不完日本鬼子的恶行。”
说着说着,得书激动了。
“老百姓无依无靠,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谁管?那个时候国民党在哪?唯一指靠着抗联杨靖宇将军那伙子人,爬冰卧雪,以命相搏,给咱中国人争一口气,带来希望。现在日本鬼子投降了,想起来东三省了。来抢地盘,捡洋落来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杨静宇他们流血拼命的时候你们在哪?老百姓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时你们在哪?你们还有脸来东北争地盘?问问蒋介石还要脸不要?”
说到动情处,得书抑制不住自己,直视着王鹏飞,好象他就是蒋介石似的,弄得他很不自在。
见场面有些尴尬,汪宜常急忙解围。“得书叔,慢点儿说,别急,你把王团长当成谁了?”
得书也觉得有儿失态,他镇定了一下,冲王鹏飞欠意地笑笑。
那王鹏飞虽有些尴尬,但看得出内心受了深深的触动。他不介意得书的言辞尖利,又继续问道:“那你说这场战争谁会取得最后胜利?”
“共产党,八路军。对了!现在不叫八路军了,叫民主联军。”得书不假思索断然答道。
“民主联军部队象一群叫化子,连件象样的武器都没有,你凭什么断定他们一定会胜利?”
“民心!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看看国民党那些当官的。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陛阶之下,豺狼食禄。日本投降了,百姓昐出头了,可是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日本人统治那时候了。”
王鹏飞很震惊,他从未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急忙追问道:“大哥所说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句句是实。你听我细细道来。”得书又装了一袋烟,紧着吧㗳了几口接着说。
“咱不说别的,只说两件事。第一,停用伪币,换成法币。以前是两元法币换一元伪币,现在是一元换一元。只此一项,老百姓一半财富被凭空掠走。后来五十元伪币换一元法币,钱成了糊墙纸。百姓多年积累,全成了泡影,一夜暴贫。法币急剧贬值,那些有钱人家都𠄘受不住。北三家子有个张黄毛,是个有钱人,积攒多年的钱一下子成了废纸.他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有钱人家尚且如此,那些小户人家还怎么过活?”
“第二件事,国民党政府收地租超过以前鬼子时期的几十倍,最多达到一百五十倍,越种地越种不起,谁还种地?不种地吃什么?有的人家把种地的牛马都杀了。农民怎么活?你给指条路!”
那王鹏飞军旅生涯,没时间体察政事民情。今天听了得书一番话震聋发聩,如当头棒喝一般。他也是贫苦农民出身,深知土地对农民的重要性。
他原来以为自己到东北来是东北人的救世主。东北人南望王师年复一年,中央军来了,老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没想到却把东北人民推入了更加苦难的深渊。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年复一年地在苦水里挣扎。一辈子没吃上几顿饱饭,自己当兵这么些年,为的是什么?又是为谁当兵?
他心里有些难过,站起身来,两眼望向窗外,呆呆地出神。
得书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稍停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你再看人家共产党。减租减息,打土豪、惩恶霸,在东北抛头洒血,苦苦奋斗了十四年。现在又把土地分给贫苦农民,还把汉奸恶霸的不义之财分给穷人。共产党是深得民心,眼下他们力量还比不上国民党的军队。但要不了三年五载,一定会强弱易势。你别看现今国民党有新一军、新六军、二零七师,还有陈明仁的七十一军,还有五十二军的什么千里驹师,来势汹汹、不可一世。到后来只怕会象楚霜王一样,回不去江东,走不出东北了!”
“我看还不至于那么悲惨吧?哥哥有些夸张了!”王鹏飞看了一眼汪宜常,抗声说道。
“我来给二位作个证见。”汪宜常笑着说。
“我和贤弟结拜就是敬重贤弟是条汉子,不是蝇营狗苟之辈。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无非是不想贤弟甘为他人鹰犬。望贤弟看清形势,早作打算,弃暗投明,为国家、为民族作出贡献,一展胸中抱负!”
王鹏飞看看得书又看看汪宜常,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汪宜常立刻觉察到了。他单刀直入地说:“得书大叔今天不是替我们共产党作说客来了。王团长别误会。我们今天是𥘵露胸襟,有啥说啥,我倒觉得大叔的话让我很醒脑子。值得我们两人深思。我们没打算策反王团长,你的路要你自己走。今后时局到底怎样,有时间验证。我和大叔都希望王团长不要与人民为敌,断了自己的后路。今后如果有了什么想法和打算,你可以和大叔联系,我们会帮助你。但今天的谈话不能告诉任何人!”
得书也看明白了。自己的话说的太超前了,太急迫了,倾向性又那么强,难免王鹏飞生疑。但既然话已说出去了,也不想解释,爱咋想咋想,反正自己心底无私无欲,一片至诚之心,坦坦荡荡。
他什么话也没说,磕了磕烟袋,卷好烟口袋,别在后腰上,站起身来说道:“今儿就到这儿吧!我也该回家了。家里还担着心呢!”
王鹏飞知道因为自己误会了得书的一片至性至情的劝嘱。他心里一定不痛快。那得书大哥与人相处素来是肝胆相照,从不苟且。今番一席话完完全全是替自己着想,怕自己误入歧途,性命难保。
想到此,他站起身,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大哥教诲兄弟一定铭记在心,不敢遗忘,今后一定谨慎行事,决不作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旦条件成熟,有了机会,我会带领全团兄弟走一条光明大道!”
汪宜常看时间不早了,也起身告辞。
“王团长留步,后会一定有期!”
“好,那就不送了,后会有期,一定!一定!”
王鹏飞拱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