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迎面走来一棵老柳树。因它那恣意的姿态,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它从容而广博,向着大地和天空舒展自己的身体,用绿色笼罩了一片天地。
它在这闹市中显得如此特别。它的树干很粗,成年人张开双臂也无法将它怀抱,表面粗糙斑驳,刻满了沧桑。它的根突破了人们给它的限制,穿透了旁边的水泥地面露了出来,它的根粗壮有力,你甚至可以坐在上面,遒劲有力的树根在大地上刻画出生命的痕迹。它的枝条不像常见的垂柳那般绵软无力,它们向四面八方生长,唯独没有一条柳枝垂下,它们交错纵横,有力地支撑起整个庞大的树冠。它的叶子是我唯一能辨认出它品种的证据,和普通的柳叶一样,细长翠绿,但又比一般的柳叶要来的大而肥嫩。它的树冠几乎遮蔽了一整片天空,只有模糊几点光影透进来,连斑驳都够不上,好像黑沉的夜幕偶尔露出来几点星光。它的地面,被厚实的阴凉覆盖,走进去仿佛换了个天地。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棵植物,我完全被它吸引,无法再迈出一步。作为一棵树,它竟生长出万般豪情。它的姿态是如此霸气,又如此从容,仿佛没有什么能改变它,也没有什么值得它做出改变。它就这样站立着,昂首面对四季。
它让我想起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同样的霸气从容,潇洒自如。不管高歌还是痛哭,就连死亡,也要有自己的风采。那一曲广陵散,那一曲离歌,奏出的不只是不羁从容,还有对世人悲悯的爱。那天的阳光,是否也如今日一般,灿烂辉煌,却照不进他内心的那片幽暗深邃。
不知这棵老柳树,以这样的姿态站立了多少年,见过了世间多少悲喜。或许这世间的悲喜,从没有走进过它的内心,它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眼旁观,只做了时间的见证者。它一定有很多故事,但并不想做那个讲故事的人。它站在那里,谁都可以靠近,但谁也无法真正理解它对世人的爱。它从不打扰,从不主动,但也从不缺席。它存在着,只是存在着,就成为了真理。
不知它怎样迎接春雨,秋风,雷电,冰霜。不知它脱去浓密的树叶,会不会感到寒冷。不知在寂静的夜晚,它是否会与风述说他繁密的思绪。不知它怎样与露水亲吻。不知当有人拥抱它时,它是否也尝试用它僵硬的身体,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不知它是否有喜悦,是否有孤独。不知它的这份霸气从容,曾经历过怎样的苦痛挣扎。不知它的诞生,有过怎样的悲欢离合。不知它是否也想倾诉。
我对它一无所知,却爱的这样深沉。我爱它盎然的生机,这是生命的胜利。我爱它从容的站立,这是风霜的累积。我爱他霸气的宣泄,这是命运的无畏。我爱它的一切,甚至它的病痛,它的腐朽,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它的出现深深刺痛了我麻木的内心,曾经的疑惑犹豫,都显得那么可笑。作为一棵树,它无法选择站立的位置,但它可以选择站立的姿态。面对生活的逼仄,四季的变迁,它无法选择躲避还是面对,它只是从容地站立着,迎面舒展着,向着天空和大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畅快淋漓地活出一个自己的世界。这一片闹市,因它的存在而变得生机勃勃,寂静美好。
也许它曾经慰藉了很多人的心灵,只是我,如今也要学着在这闹市中,活出自己的姿态。因为它,让我无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