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五一放假回家，发现母亲在门口弯着腰来回收拾着。我喊了声“妈”，母亲抬起头，看着我笑。两个月没有回来，发现门口多了很多的新瓦块，水泥和黄沙。母亲告诉我说过了五一后就把老房子拆了，重新盖房子。
说实话这事有点突然，母亲没有和我们商量，她竟然一个人把所有的材料全都买回来了。我和她解释不用这样，辛苦攒下的血汗钱留着买些吃的。她一听就不高兴：“现在结婚大都在城里买房子，可是结婚得在老家吧，举行仪式的时候连个房子也没有，或者逢年过节你们回来也没有地方住，总是要有几间房留着，不要再说了。”
是的，那一刻自己默无作声了。在母亲的世界里，她总是能够想的很远，把我们未来的路已经悄悄的铺好。站在院子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眼前的老房子是母亲和父亲当年辛苦了十多年才盖的，如今为了我，母亲要拆了。
听奶奶说，母亲和父亲刚刚结婚的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房子也是和邻居借了一间，婚礼也没有仪式，单单那一天就借了五十斤杂粮面招呼大伙。
他们结婚没过几天，奶奶决定分家，留给母亲的不是自行车，也不是缝纫机，而是家里的债务。父亲和母亲商量很久，生怕母亲受不了，哪里有刚刚结婚就把家里的债务分到头上的呢？奶奶记得清楚，那一年是1978年。
从那以后，父亲整日在镇子上的蜂窝煤厂上班，母亲就在田里劳作。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慢慢会好起来，不曾想后来麻烦的事情才算开始。说到这儿，奶奶低着头哽咽着，不过还是给我讲了他们的故事。
那时父亲作为老大，爷爷病逝走的早，虽说分家，但是除了是想分一些债务给母亲外，其实更多的还是需要她帮忙。三叔身体不好，父亲没有和母亲商量，四处求医，回到家母亲啥也不说，起身去地锅旁拿着热腾腾的杂粮馒头，招呼着父亲他们吃。
其实，父亲的脾气大。他经常为了家里的琐事和母亲吵架，每次吵架都会扔几只碗。开始母亲觉得委屈，抱怨不断，后来任凭父亲唠叨，她自己不说了。
1985年，蜂窝煤厂效益好，那一年父亲攒到了钱。总是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也不是法子，有一天母亲和父亲商量，能不能盖一间自己的茅草屋，这几年母亲把家里的几亩田收拾的有模有样，结婚时分到的债务早已经还掉，不仅如此，母亲还买了头猪仔饲养，她想盖房子，想了很久了。
父亲低着头猛抽着旱烟，他们结婚已经七年了，如今还是住在邻居家的茅草屋里。虽说冬暖夏凉，虽说是亲戚的，可这样下去也不行。
那天晚上，父亲终于答应了盖房子，母亲坐在院子里竟然哭起来了，为了一间房子，辛苦多少年，谈何容易啊？
不曾想第二天，奶奶来了，她一来母亲就明白肯定有事，果不其然，有人来讨债，实在是没钱给人家，那一刻母亲什么都没说，她明白父亲，父亲脾气不好，爱抽烟，身体也差，可母亲还知道，他是个孝子。
02
说到这儿奶奶眼眶湿润了，房子的事情也就此搁浅。我出生在1989年，那年我大哥大姐已经读了小学，一家人挤在屋子里实在是挤不下，母亲找来父亲商量，无论如何都要盖房子。
这四年，母亲在田里种蔬菜，种西瓜，总是想法设法多挣点钱。父亲上班的煤球厂已经倒闭，整日跟着村子里的大爷们到处做小工，有时活能跟上就能挣点，有时在家一呆就是半个月。母亲和父亲说的时候，父亲说要不等等吧。
此刻的母亲不愿意等了，他们结婚十一年了。十一年里，忙忙碌碌都是为了一大家人，那时二叔三叔结婚了，姑姑也出嫁了。其实在母亲看来时间都刚刚好，家里只有奶奶一人了。母亲和父亲商量，可他犹豫不决，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母亲笑着说只要想盖，钱不是问题。父亲赌气说那就盖吧。这一回母亲没有哭，她笑着说明天就回我姥姥家借钱去。
没过多久，家里的房子就热火朝天的盖起来了，那时不需要工钱，大家伙干活都是人情活，只要把饭管饱就成了。整整一个礼拜，家里每天就像办酒席似的，十几个工人，母亲带着婶子们从早到晚忙碌着饭菜。一个礼拜的时间，新房子终于盖好了。那是用砖块砌的，整个村子第一户。
奶奶说房子盖好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跑来看，看看土墙茅草屋和砖墙瓦房到此有何区别，母亲招呼着乡亲们，那一刻我感受得到，经历了风风雨雨，房子焕然一新，母亲算得上扬眉吐气一把。
2001年，大哥已经20岁，父亲整日找媒婆为大哥找媳妇。只是日子不长，大嫂还没寻到，父亲得了病离我们而去。他临走的时候，母亲攥紧了他的手说：“不用操心了，几个孩子都会有媳妇的。”父亲无法说话，只记得走的时候，眼角湿润了。
一个家，若是没了顶梁柱，是很可怕的。父亲走后，很多人都过来讨债，有母亲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尽管如此，母亲依然笑着送走每一个人。那时给大哥找媳妇家里要有新房子，可我家的房子已经十多年了。
母亲到处找人商量，后来换了块宅基地，只是地势太低。若是买土，可是一个不菲的价格。那几天可愁坏了母亲，地势低一定要垫高，不然就算是盖房子也不好。没过几天她发现了屋后的河里没了水，于是带着大哥借了小舅家的三轮车，开始愚公移山式的挖土。
很多乡亲们都来看热闹，从五六米深的河里取土确实是一件新鲜事，母亲带着大哥一铁锹一铁锹的挖土，一个多月后那块宅基地终于垫好了。不曾想这个时候，下起了漂泊大雨，河里瞬间积了不少水，母亲蹲在门口，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大哥的房子是母亲到处借钱凑来的，房子盖好了，村里的媒婆整日来家里要为大哥说媳妇，我不清楚母亲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那时自己念小学，我知道，这一回母亲又扬眉吐气一把。
03
后来大哥遇到了大嫂，如今侄子已经读中学了。每每想到这，母亲就会心的笑。2012年我大学毕业，谈了一个女朋友，高兴之余带着她回来见母亲。母亲笑的合不拢嘴。只是不曾想她的到来送给母亲的是一场空欢喜，从我家走后，她哭得厉害：老李，你家过得是什么年代啊？
那一刻我心很痛，我不是一个骗子，所有的一切之前都说过，她不嫌弃，那一刻我才懂得有些事情只是说说而已。她走了，我没挽留。不仅如此，我还和母亲说她的种种不好，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在掩饰贫穷的难处，生怕母亲为此难过。
没过多久，母亲去了镇子上的货场干活。我和大哥劝她休息吧，可她脾气也直，说是自己喜欢干活，吃饱了在家里也不舒服，到处溜达溜达消消饱。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一晃六年过去了。这六年里，其实自己一直默默的在找那个意中人，只是不知怎么，总是遇不到。我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能遇到自己的爱情，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书上说的，电影播放的，像极了童话故事。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怎样的人，但希望某人和自己想的一样，保留一份对爱情的幻想，其实不用着急，想要的，慢慢的，都会出现。
我总是这样阿Q似的的安慰自己，可自己明白，母亲一直在期待我能有个家。每次回去，她不会直接问，总是聊着家常的同时，顺便问问自己的最近改变。我多想和她说您的儿媳妇找到了，可我也不能骗她。
2018年劳动节，我回来了。母亲笑着说已经和村里的几位瓦匠师傅说好了，这几天就把房子拆了重盖，我赶紧要取钱给她，盖房子得花不少钱呢。不曾想母亲又生气了，她说她有钱，有钱买了材料，也有钱付工钱。她说这几年在货场上干活，攒了不少，要是自己再年轻些，还能多挣点，如今是老了，干活手脚不如以前麻利了。
我低着头，鼻子莫名的酸痛。母亲笑着说：“别着急，房子盖好了，媳妇就不远了。这一辈子拼了三套房子，值了。”
是的，我差点忘了，母亲今年66岁，她在货场干活的每一个麻袋，标准重量120斤。为了我，也为这第三套房子，她已经干了足足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