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又是一年麦收时,塬上的麦子已经泛黄,一阵阵干热的风吹过,沉甸甸的麦穗随风泛起金黄色的麦浪,空气中流淌着浓浓的麦香。
芒种时节,仲夏来临,麦收在即 ,天热得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经像下了火,一点风也没有。父亲几乎每天都往自己的麦田里走一遭,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不时地弯下腰背,掐几个麦穗,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狠劲得揉搓,吹去细屑,察看麦粒的颜色,放在嘴里细嚼一会儿。麦粒还有些发软,经过自己的咀嚼,嘴里的味蕾就打开了,那麦香对他来说是最美的味道。
“杏子黄,麦上场。”当“算黄算割”的鸟鸣声响彻田野上空的时候,塬上的麦子就要熟了。每年夏天麦子收割之前,人们先要整理好自家的打麦场,用锄头和钉耙把麦场土壤翻松,泼水闷湿撒上些麦糠,套上碌碡碾压平整。整好麦场后,接着整修生产路。这些忙完后,到街市上给家里添置些杈把、镰刀、刃片子、磨石等农具,采买些草帽、扫帚、簸箕、筛子等家什,收拾缝补好粮食袋子,为夏收做好物资准备。当然,油盐酱醋烟酒茶和蔬菜,也要准备停当。先熟的是油菜,大麦,等把这些庄稼收割碾打完了,麦子也就熟了。
清晨,远处的宝鉴山顶上泛出鱼肚白。父母亲和哥哥拉上架子车,拿上镰刀、钉耙,扛上钐麦杆子,匆匆向自家的麦田走去。塬上一望无垠的麦田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割倒了一片片麦子。微风过处,那弓身收割的农人,仿佛是在金黄的波浪里搏击的水手。学校里也放了忙假,师生都回家支援三夏了,或是帮助收割碾打晒麦子,或是去麦田里去捡拾遗落的麦穗。
麦收是一年最忙的时候。“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头顶是热辣辣的骄阳,背上像是着了火,脚底下潮乎乎的湿气,蒸得人喘不过气来。但人们好像浑然不觉着天热。偌大村庄没有一个闲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锁,全家男女老少都在忙着抢收抢种。
父亲在前面的麦田里,奋力地挥舞着钐麦杆子,“呼啦啦”过去就是一大片。母亲领着哥哥和我,一人一把镰刀在后边尽力割着。麦子越是长的好越好割,麦秆长的整齐又稠密,顺手一拦就是整齐的一把。人在麦浪间起伏着一截一截向麦田深处挺进,而麦子随之一片一片倒伏在地。割麦是个力气活,一会儿工夫衣衫便湿透了,紧紧地裹在身上,汗水在耀眼的光线下闪着斑驳的亮点儿,顺着脸颊脖颈一道道地淌下来。我按着母亲的示范,抽两把麦秆结绳,把割倒的麦子拦腰捆住,扎成一捆一捆,天黑前拉回到麦场。
我家麦田有点远,加之架子车也不行,总是拉到半路里麦秆就松散开了,麦粒抖落了一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家北头沟里的三亩地,一直没有生产路,每年收种只能肩扛人背,每到收麦时就惆怅的不行,母亲诅咒再也不种了。可到了白露时,父亲又执着的给种上了。
"三夏大忙,龙口夺食"。夏天的天气多变,雷阵雨也多。刚才还是烈日炎炎,炙烤得人们汗流浃背,不多时,天空便飘来几朵乌云,紧随着就刮起了大风,瞬间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或者遇上连阴雨,田里的麦子收不回来,麦场里的麦子不能碾打晾晒,不出一个礼拜,小麦马上会发霉出芽,一年到手的希望就会化为泡影,这就是农民说的打不到囤里入不了仓就不能说丰收。麦收时节,农人的心情是复杂的,盼着有个好天气。不论地里的收割拉运,还是场上的碾打晾晒,都要天气晴好。而当麦收渐近尾声的时候,人们又盼着能来一场透雨,好进行播种。
摊场、碾场、扬场是打麦场的高潮。每天天不亮,全家人便投入战斗。把收割回来的麦子在麦场上均匀摊开,天气好的话晾晒上两天就差不多了。套上牲口拉着碌碡,转着圈儿碾打,正面碾打完后,翻场再碾打,几遍后麦穗上基本没有麦粒了。接下来起场,把麦秸挑起到场边堆垛,把麦粒聚集到场中央圈成堆。等碾完场堆完麦草垛,已是满天繁星了。女人们便回家做饭,男人们还要等风扬场,喧闹的打麦场上暂时静了下来。
麦收如同打仗,不闻号角,常见冲锋。从拿镰刀将麦子撂倒,拉回场内晾晒,再用碌碡碾压,随后再一遍遍扬场,才能把麦子装袋入家。从布谷鸟开始啼叫,到鸣蝉漫山遍野,麦收前后能持续将近多半个月,这还不算后期的晒麦。而如今,有了联合收割机,基本上三五天就结束了。
想起那些年的夏收,割麦、拉麦、摊场、碾场、起场、扬场、晒麦、入囤……每一道工序都饱含着农民的滴滴汗水,只有经历过,才能真切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