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彬和阿丽的婚姻是有媒婆说媒的,在他们那个要想结婚必须得有媒妁之言的年代,他们当然不能搞特殊化。
媒婆嘴角有一颗比绿豆还大的红色血痣,那可是她的骄傲!她巧舌如簧,一张嘴红色的血痣就欢跳起来,她说成的姻缘多得数不过来,不知谁说的,人这一辈子得成就至少三个姻缘,就可胜造七级浮屠!转世必是佛陀!她造的七级浮屠怕也是数不清了。一定会转世成佛的。阿彬阿丽就是她最成功的案例,结婚六年,没有吵过架;结婚十六年,没有打过架。媒婆时刻以他们为例,不知道又有成就了多少对姻缘。当年怎么说的阿彬阿丽不记得了,只记得媒婆凤眼轻抬:这俩娃,渊源深着呐,月老红绳千年拴啊。于是她提着俩家奉上的厚礼走了,阿彬阿丽就这样牵着月老赐的红线走了十六年。
第十七年夏天的一个早晨,阿彬阿丽闹别扭了。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击打在平静的湖面,立刻荡起波澜,起了无数的皱褶。丈母娘颠着小脚跑来,想抚平那皱褶。可是抹平了这边那边层叠的更多,具体起因是什么也记不起了,只记得湖面波涛汹涌,竟然无法遏制了。生活陷入这重重皱褶里看不见光亮了,丈母娘抹起了眼泪,阿彬阿丽如路人一样挤在狭仄的卧室里,平静地注视着书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准备签字。
“老婆老婆,我爱你,好像老鼠爱大米……”阿彬的手机适时地响起,阿丽冰冷地别过脸,阿彬看是阿军电话,尴尬地接了起来。
“彬子,忙什么呢?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家慈禧(他老婆)下懿旨了,说这个周末让咱俩带她和阿丽去西夏国玩一下,你也知道我家慈禧和我嚷嚷几年了,这不现在才有时间嘛,刚好我们都没有去过,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繁华如我国呢?车马已备,明天就是周六,我来接你们!”
“哎、我、哎....”阿彬话还没有成章,电话已挂。阿彬心里那个憋,还西夏国,一个存活了不到二百年的王国早已经是沙漠废墟了,有什么看点?不去!阿彬烦闷的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阿丽,又想他俩闹别扭到离婚,包括阿军没有人知道,他俩已经是当地的模范夫妻,是年轻人眼里的榜样了,不去怕漏了馅,搞得满城风雨,算了,好聚好散,就当为婚姻送别吧。
“嗯,这、刚才军子电话说明天、明天和他俩去西夏国玩一趟,我、我答......”
“不去!”阿彬吞吞吐吐的“应”字还没有出口,就听见冰冷的声音刺破了耳膜。
阿彬已经说不清俩人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懒得去想,压着火说:“好歹是模范夫妻,当了十几年的榜样,咱,好聚好散,和和气气作别,就当是为分手仪式吧。
阿丽不语。
阿丽一路不语。
西夏国的天真好,蓝的干净,云白得纯净。盛夏时节,西夏国竟然凉风习习,好一个清爽。阿军的慈禧大喊大叫,又是摆姿势拍照,又是下懿旨让阿军背着,一望无际的沙漠,一个被风沙侵蚀的断壁残桓的城堡出现在视野里:西夏国。
“妈呀,我是不是穿越了?”一个惊叫惊得天上的云散落了一朵。阿彬看到掉到阿丽的怀里。
“大惊小怪什么,会吓死人的!”阿军放下他的慈禧,看了一眼阿彬阿丽。
沙漠无比温暖,熨烫着脚趾,沙粒在脚背和脚趾之间游弋。城堡寂静无声,到处都是风沙侵蚀过后的残桓断壁,一派荒凉与苍茫。
“我们的婚姻就像这样的城堡,没有争吵、没有战争,然后就是悄然消失,成为记忆中的废墟,缘分真的尽了。阿丽忽然在阿彬耳边轻语。
“缘尽了。”阿彬胸口有些憋闷,他恍惚地看是天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不就是最完美的吗?看着如废墟一般的城堡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混蛋,你踩着我的脚了,打你打你....”阿军家慈禧的声音又来了。
她一边追着阿军一边扔着沙子打阿军,一身蓝色户外运动套装的阿军和一身红色户外运动套装的慈禧,在金色沙漠里奔跑、打闹,叫声、笑声,忽然就让整个城堡活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曾经繁华喧嚣的街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西夏国,一个经济、军事等曾经辉煌一时的国度啊。
阿军还在恍惚,忽然一声尖叫拉回他的目光:阿丽被陷入了沙坑!还在继续下陷,沙子埋过她的肩膀,她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她在惊恐尖叫!
天!是阿丽!千万不能出事!他不能没有阿丽!一念而过,他飞扑过去,身体平趴沙面,双手死死拽住阿丽的双手,喊叫着:阿丽,阿丽,不要怕,有我,有我!
阿军他们已经成了远方蹦跳的红点和蓝点,求救已经来不及,阿彬只能死死拽住阿丽的手,他使足了吃奶的尽头,死命地把阿丽往自己这边拽,可是阿丽移动一点,沙子浮动一片,好像地下有什么强大的吸力,吸引沙粒紧紧困住阿丽,死死困住往下拽。
阿丽哭了:“放开我,缘分尽了,不要管我!”
“放屁,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狗屁缘尽,那个媒婆说缘分深着呐,我还等你一起白头到老呢!就算死在一起也是难求的好结果!你给我用力蹬沙子,身子往上挺!”
阿彬骂出来生平第一句脏话,他几乎是吼叫着,喊着,他顾不上了,纵身跃到阿丽身边,瞬间双腿就被沙子吸附,吸附着往下拽着他的双腿。阿彬屏住气,双手探进沙坑,摸索着卡住阿丽的腰部,拼力往上举,怎么这么重,仿佛千斤重,他再次使劲,因为浑身用力太大,沙子顷刻埋过他的胸,霎时他就感觉胸腔要被挤破,呛咳了几声,豆大的汗水下雨般滴落,他又是一个深呼吸,双脚使劲踩着沙子,就像游泳中的踩水一样,双脚不停,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卯足了劲给双臂,他的双手紧紧卡着阿丽的腰部,往上举、往上举,他的意识只有这二个动作:踩沙、挺举,时间仿佛凝固,也许有一个世纪之久。
“阿彬、阿彬,醒醒阿彬.....”一个苍茫的空间,一个凄凉的哭喊声音。
阿彬感觉自己身体从来没有这样清爽,炎炎夏日酷暑难熬,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一股清爽感觉。阿彬好依恋,一动不动。
“彬子,你他妈的给我醒来啊,彬子,咱哥们还说要蹬喜马拉雅山呢,彬子,你他妈的和我是发过誓的,要死一起死,要活一块活的,我还不想死,快给我醒来啊……”
“阿彬,求你了,快醒醒啊……”阿丽一边哭着一边做着胸外按压。他是为救她才这样,他不能死,说好的好聚好散的!
“怎么心有点疼?”正依恋在清爽中的阿彬皱了一下眉头。
“他活着、他还活着,你们快看,他眉毛动了一下,阿彬、阿彬!”阿军家慈禧大喊大叫起来。
“阿彬、阿彬.....”
“是阿丽的声音!阿丽!”随着一声大吼,阿彬弹坐起来。
“活了、活了!”阿军大叫。
“醒了、醒了,呜呜呜呜.....”阿丽大哭。
阿彬疑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着他们几个七手八脚地把自己拽起来,自己却好像踩在棉絮里,身子直往下溜。
西夏国的天从早到晚都是湛蓝湛蓝,阿彬缓过神来已经是星星满天的时候。
“谢谢你,救了我。”阿丽在阿彬耳边轻言。
“应该的。”阿彬看着星星,想着缘分。
阿彬想了一夜,不觉天已经大亮。阿军和他的慈禧早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吃饱喝足,阿彬恢复了精神。朝霞温暖地沐浴着他们,陪着他们在古堡里探秘。
“快看,这里有东西!”阿军指着脚下大叫。古堡没有其他人,叫声震天响。
“出这么大声,会吓死人的!”他的慈禧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挖挖看是什么!”阿彬说着双手就刨了起来,很快沙坑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出现在大伙面前。
“打开看看!”
“不能打,一定是被施了魔咒的东西。”
“现在是二十世纪好不好!”
“反正不是好东西!”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争执不下。
“看看吧,是祸躲不过!发现它也算是有缘分的。”阿彬说。
阿军上前,轻轻触碰,只听一声脆响,铁盒弹开。原来合叶早已经腐朽。几张写着字的铜板散落盒中,字如天书,正准备一头雾水的时候,阿军惊喜大叫:“哈哈哈,还有注释!”
几经琢磨,四个好歹也是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难读懂注释:是残缺的百家姓簿。
“快看看,有没有我的姓?”慈禧大喊大叫。
四个人挤挤搡搡,一阵焦头烂额地绞尽脑汁,终于辨认出十几个字来。
“没有你的。没有你的,哈哈有我的!”阿军指着他自己的姓大叫,全然不顾慈禧咧嘴要哭的表情。
一路返程无语。阿军搂着娇妻慈禧,阿彬搂着就要分别的阿丽,心头五味杂陈。
离婚协议书还在桌上,阿彬看了一下眉头紧了紧。
“签、签字吧。”阿彬说。
阿丽几下撕碎:姻缘太深,离不了。”阿丽脑海里还是阿彬救她的情景。没有爱,能有舍身救她?罢了,就算不会风趣,我也要好好过下去。这就是姻缘!
“阿丽......”阿彬紧紧拥住了阿丽。阿彬记得那个铁盒里的百家姓,阿彬的姓氏和阿丽的姓氏紧紧贴在一起,怪不得媒婆说姻缘深呐。阿彬想姻缘千年定,我得好好爱她,这就是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