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从家出门,到学校的办公室,于我而言,不过是20分钟的步行时间。
每次下楼时,我总会听到一阵歌声,那是整个小区负责清理垃圾的一个老太太,六十岁左右,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永远荡漾着笑容。除了有次,我下楼时听老太太嘴里骂些什么,定睛一看她正在把一只死去的兔子尸体,和一些直接扔在门外的粪便,收拾起放在自己的垃圾袋里。我向她打了声招呼,她依旧笑着,只是今日的笑里和着尸体和粪便的味道。我竟没有避之,绕道,而像往常一样,回赠了她一个笑容,一声招呼。只是这次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出于敬意——她骂,她笑,她拣起,都装进她的垃圾袋里。
出了小区门不远就有一个京东站点。记得一次陪李老师来拿快递,墙上贴着一张纸,大概是记录每个员工的送货量还有一些考评数据。我们不禁感慨,即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送货工作,也要面临考核。许多时候,我七点多几分经过时,他们已经开门,我晚上十点多回家时,他们还没关门。那一个个印着京东狗狗的小红车,在这个北碚小城里穿梭,送货,拿退货,所谓账单,是他们也是我们,活下去和活不下去的所有理由。
大概走到半途中,就会看到两家饭店,一家卖粥一家卖串串。卖粥的那家店还算较大,生意却总是冷冷清清的,有次我们去里面吃蒸饺,一尝便知着饺子不知冷冻了多长时间,此后再没进去过。每次晚上下班后会发现灯火辉煌的粥店里,总是有零星的几个人,而那家店,到现在居然都没倒闭。
倒是不远处的一家串串店,倒了换,换了倒,卖来卖去还是串串,不过是店名换了。但其实每次路过,店里生意都很好,人来人往。或许吧,火辣辣的串串,热热闹闹地吃过后,不过是意兴阑珊地数签签。那粥,喝起来淡淡的,却极适合晚归的人们,借一锅家的味道,暖暖的,抱抱自己。
靠近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旁,有一家文具饰品店。有一次我在等车,忽然天降大雨,我就跑到文具店门口避避雨。我以为老板会像以前我买东西时一样热情,没想到挡在店门口的我,不过是个碍事的人。很快车来了,我知趣地走了。原来,没有一层不变的表情,除非你有一层不变的身份。
穿过地下通道,就可以到马路对过,离学校就更近了。最近总看到有一个所谓的“流浪歌手”在地下通道,我远远地总感觉不大喜欢他那种气息,故作文艺和放浪,不过是猥琐的侧脸和断断续续的奏乐。我有一次想凝神细听他的歌如何,只一开口,便让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然想到在深圳工作时,有次从深圳书城出来,路上一个干净的男生唱着一曲曲自己写的校园名谣,这时听见过路人说:“有时有才也不行,还是要有运气,要有发现他的人。”那个男生还是那般深情又无望地唱着,我记不得他的模样,只希望他清秀的脸庞,不要被岁月染浊了双眼。毕竟每一个奔赴梦的人,漂荡在春去秋来的日子里,是苦苦隐藏的心事。
穿过隧道,看到校园大门前的一边走道上,竟有一些菜农。许是为那些匆匆上班的老师或家长,提供一些便利,自己也多增加些收入。惺忪的睡眼,水灵的蔬菜,等待谁的认领。经常快迟到的我,从不买菜做饭的我,来不及细细打量,也从不会驻足,留下那些期待的眼神,在校园门口回荡。
每次进大校门时我便会看看手表,如果离早自习还有十分钟,我便是悠闲踱步的,有时还插着耳机;若还有五分甚至更少,只能一路小跑。但无论是悠闲还是小跑,都忍不住看一眼校门口的操场。操场,是青春的魂,它既可以承载你奔跑的梦,也可以寄托你旖旎的情。只是所谓青春跑道,不过是殊死一搏;所谓山盟海誓,不过是年少无知。而当我们在月光下、操场上盘膝而坐,一群人中最幽默的那个,逗乐了月光,越黯淡了自己。因为所有幽默的人,都是不可轻易靠近的,悲伤的心灵。就像读不懂周星驰的眼泪,就看不懂他的喜剧。操场,其实是一幕人生悲喜剧。
继续走。穿过桂花树,穿过榆钱叶,穿过满地槐花,穿过密密麻麻的常青树,我来到博雅楼一楼。“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孩子们的早读已经开始了,而我漫无边际的遐思便也结束了。我走上讲台,看到讲台下的某个女孩,捧书细读,时而有点犯倦瞌睡,像极了学生时代的自己。
既然生命像一个轮回,我为何周而复始,上班与下班,上学与放学,都是一样的,流逝。
一生,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世事斗转,柴米油盐,人情练达,都在其中。开始和结束,都在我们的程序设定里。唯有这过程,是一屏幕的乱码,迷失又美丽的,未知。
我猜到了开始,也知道结局,但我们活在未知里。
Ps:一直想尝试换一种风格去写,此稿虽显捉襟见肘,倒也还是写完了。坚持去写,突然渐渐发现写作本身便是最好的馈赠,让我坐于光阴的两岸,看自己,如何一点点流逝。
你听,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夜,静悄悄的。圆月,藏在了云层里。
2017年10月5日 中秋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