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气温上升,每晚卧床好似置身炙炉之上,辗转不得入眠,有如吴牛,望月而喘,无奈倾吐些文字出来,消磨消磨时间,等夜深了,自是顾不得冷暖了。
今天白天本打算出门的,奈何懒病大发作,于是窝在斗室临池为乐,写的一段陈思王的洛神赋。虽然不是临玉版十三行,但也还是小楷,至于写的怎么样,自是去大令远矣。
虽然是胡乱写写,也还是要磨墨的。磨墨这个事情,偶尔为之的话,会觉得有趣,倘是天天如此,就会索然无味了。所以吾等手勤之人,往往会在磨墨的时候找些消遣,若是有人在旁还能闲聊,独身一人的话就只能看视频了。遂点开一个纪录片,拉开抽屉,挑一块砚。虽然我写字不是主业,但是我的砚还不少,出国时带了三块,几个月来陆陆续续又在这英伦海隅觅得几块,大大小小也有十来块了。这么多砚倒不是为了炫耀财力,主要是因为每天使用不同的砚,就不至于审美疲劳,人也不会过于怠惰,要是只有一块,每天磨来磨去总是它,说不定哪天心生厌恶,绝弃而去了。西贤罗素所言参差多态,乃幸福之本源,大抵如此。最后挑中的是块雨畑。
这十来块砚里,倒是没有什么重复的,均是不同的砚种,就算出于一地,也是不同的坑口,性质大异,唯独有两块雨畑。这两块雨畑,一块是自国内带来,一块是在英国购得的,说来也好玩,若是当初没有在国内买那一块的话,这一块估计到现在都不会知道是什么来由。去年有友人转让一砚,云是日本所产的雨畑砚。雨畑砚在其本土评价甚高,甚至有把此物称为雨端的,言下之意自是可与端砚比肩,我觉得有必要感受一下这个所谓的雨端,便欣然入手。到手之后,便觉日人大有蜀犬吠日之嫌,这等石质岂可比之端歙?此砚抚之迟滞,扣之瓦响,阳光下亦没有折光,整体感觉泥性较重而石性不甚明显。看上去感觉不会太好用,应与各类地方石所制古砚无异。不过此砚砚式不错,狭长的淌池,边缘线条干净利落,颇得古意,我很喜欢。
虽然看上去平平,总不能不试。从水丞里用铜勺舀了几滴水,滴在砚上便磨将起来。此砚虽然看起来没有锋芒,但是下墨极速,不觉大惊,并且还有一个较为特殊的手感,就是墨在磨的时候似乎是粘在砚面上的,这与国产好砚里的热釜滑蜡的手感大不相同。因其小巧,下墨又快,便带出国了。
此砚身长,更宜推磨,于是便放在了桌旁的矮几上,我则瘫软在椅子上,一边看纪录片,一边来来回回消磨时光。纪录片看完了,墨也磨好了,写字,叹气,揉作一团,掷进纸篓,洗笔,洗砚。这似乎是一种循环,差不多每天发生。
说到洗砚,这雨畑有个特点洗时才能显现出来。之前说过这石头泥性重,若是一接触水,竟有股味道生出来,一种泥土味,又微微带点香味,不知何故。那第二块雨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直到洗的时候,才发觉有股闻过的味道,这才辨出是雨畑石。大概能靠味道来分别的砚石,只此一种罢。
许多时候就是如此,有些东西知道之前,不知从何下手,知道之后,一望即可分辨。所谓鸳鸯绣出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大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