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脚步真正再次踏到这片土地时,它所带给我的震撼和悸动远超过我此前的设想。重庆,它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重庆的雨和云,和别的地方也不一样。
七月,山城已开始燃烧膨胀。温度30度,闷热潮湿。地道,楼脚,树下,水在滴滴答答。一双飞跃球鞋是不够的,遇到稍微平坦的地面就会打滑。
“请谨慎洗衣,这里晾干需要三五天。”公寓房东在洗衣机旁特意贴条提醒。
“记得带伞!”来之前朋友特意提醒。
山城像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天空之城。云雾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楼顶,或者居民楼腰部。不像别的城市的云只给最高的那几座高档摩天大楼。这里的云很亲民。
一次,我们走到城外,站在外圈来看它。嗬,山城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云雾一会儿把它藏起来一会儿又撩开面纱。时近傍晚,一阵雨好大,车窗外的事物变得模糊如同中式山水画。你刚担心雨大路滑,钻过一道隧洞,那片云又被山挡在背后。不用擦拭眼镜,前面阳光正好,万物清晰可见。
在一个加油站,驶入时是晴天,加完油从另一侧出来,就听见车顶下豆子一样。等到下一路口掉头,雨又不见了。原来刚才赶上一片喷洒雨水的云边边。
山城的雨真任性。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来一场豪雨。这话是说给天坑地缝的。
山城,山城,不带含糊的山城,重庆拥有名副其实的大山大水,武隆天坑地缝就是其一。在崇山峻岭之中潜藏着幽不可深的峡谷。龙水峡地缝,是大地皮肤上撕开的一条狭窄裂缝。岩石仿佛自带气孔,只要有褶皱只要有起伏,便会有水。有水就有草,有草就有光,峡谷奇陡,小草攀岩其上自在一线天中摇曳生姿。
正心神荡漾之际,雨来了。峡谷中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天气情况,只有抬头可见一条光带,光带两侧是黑压压的石崖,一片片嫩绿可人的叶子撒在黑色幕布上。雨水仿佛长着眼睛,撒向石缝。成千上万根银针从天而降。这绝对是一场密谋已久的武林谋杀,只可惜我们身无一术,只有逃的份。
前方却是一面大瀑布。一面小石桥就在瀑布面前,此刻站在石桥上的人如薄纸,在风里雨里和泄洪似的瀑布帘中落荒而逃。然而逃到哪里去呢?前谷深深,后谷复深深,顶头唯一一条狭缝,此刻也被瀑布和雨水填满。水,无尽的水,不遗余力地向峡谷倾倒。水,崖壁下方的溪水也咆哮起来,并用力拍打崖壁。轰隆隆,哗啦啦,水声不绝于耳。这里没有天地,只有老天和大地的咆哮。
是暴雨,快点撤离!有人喊道,但声音很快被狭缝中的水声淹没掉。地沟有多深,天水要下多久,我不知道。我只在想一件事,如果这里发洪水,我们将无路可逃。这里距离成都200公里,任凭喊破喉咙也无人知晓。
即便撑着伞我们依旧浑身湿透,鞋子也不例外。当我们走出峡谷时,阳光却在此时照进来。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事就这么就此结束了吗,并没有。返回山城主阵营途中,天色变化极为夸张。暴雨,烈日,小雨,云雾。有一阵子,云成团地堵在山路上,仿佛要过往的车辆留下点过路费。
等到变来变去的云和雨已成为我们眼中的常态时,我们已进入山城城郊。此刻乌金似的夕阳扒开乌云,普照大地。暮色中山城高大面色铁青,一道金边镀上方形脸,愈发魁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