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好了,给你们讲个没意思到要吐的故事。

小嘉是我朋友中最安静的一个,也是最普通的一个,个头不高不低,身材不瘦不胖,长得不帅不丑,甚至连走路也不慢不快,他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普通人下个定义。他有个理想,荒唐却也伟大的理想。

初见小嘉,是大一入学的报名现场,他穿着一件黑白格衬衫,左手拿着书包,右手拉着笨重的旅行箱,嘴里叼着通知书,流着满脸黑汗过来报道。当时好奇这人的汗液为何会是黑色。

沈城的冬天,眉毛都会结冰,不磨蹭到课前十分钟,都不愿意出门。而每次在第一节课前路过操场,总能看见小嘉在独自投篮、捡球,捡球、投篮。他也总是踏着上课的铃声怀抱篮球冲进教室,在离人群最远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开始听讲。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都觉得此人生性孤僻。

临近寒假,凌晨五点被老乡吼起来去火车站买票,在校门口恰巧碰见小嘉。虽然之前不曾与他有过交谈,但上下课总能看见,便报以微笑,致以寒暄,这是跟小嘉第一次说话,也才知道他叫朱嘉,西北人,和我算是半个老乡,自此也算是认识了他。

大二时,我在社团混了个小部长,负责招新。那天招新即将结束,小嘉路过,瞥了一眼,径直走了。没一会儿,他退回来,盯着我问:你们这儿能发表诗吗?我说能。他又问我要了一本我们发行的杂志,留下手机号,转身走了。后来,开新人见面会,他没有来。我群发了条约稿信息,他没回。次日,收到一份投稿,署名朱嘉,这篇文章登在了杂志扉页。之后,在我的力邀下,他终于参加了社团聚会,那天,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聊到凌晨仍未休,那天,他有了一群朋友,他们诗词为侣,歌赋作伴,他们推心置腹,把酒言欢。

大三的小嘉,不再打球,成天把自己搁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桌上,是成堆的书,有小说,有散文,有哲学,偶尔还夹杂着几本成功学秘籍。这时的大家,都已开始挽着姑娘的手,莺莺燕燕,小桥人家。而小嘉在班导办公室,接受被开除前的训话,因他脑子抽风,写了两篇关于本校的鬼故事,未曾想,在网上被迅速转载,惊动了校方。后校长开恩,记大过一次,勒令删除文章,上交三千字检讨书一封。事毕,小嘉约我吃饭,喝了好多酒,他说:奶奶的,老子倒不是怕那帮白痴,这破学校,老子还不稀罕,只是,没法跟爹娘交代。许久,他又说:奶奶的,真是吓死老子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小嘉骂人,也是唯一一次。我问他何不举世皆醉,享受大好时光,他说:不在红尘中,未到心动时。

大四,招新。顺着小嘉绷直的眼神,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扎着头发的姑娘漫步而来。“学长,我要报名。”姑娘柔声道。小嘉楞在座位上,毫无反应。我推了他一把,伴随着笔的掉落声,他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小嘉说,他看到了仙子。从此,小嘉穿衣有了品味,吃饭多了讲究,图书馆的角落落了灰尘,手机里的短信满是甜蜜,终于,中秋,小嘉牵着仙子的手,约我们吃了团圆饭,他的笑容温暖了一片。之后许久不再有他的消息,我们也不忍去打扰他的幸福。

冬至,相约去吃饺子,小嘉却始终关机,我们玩笑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去了小旅馆。回寝的路上遇见小嘉室友,说他已经闷头睡了一个星期,不知为何。我们心生担忧,便去寝室找他。掀开被子,比鸟窝还乱的头发,足有一寸的胡茬,一双空洞的眼神,还有一张不说话的嘴巴。一时不知如何的我们,只能商量送他去医院做检查。“不用”,如果当时恰有一只蚊子飞过,他的声音便会被埋入噪杂。第二天晚上接到小嘉电话,我们飞奔过去,小饭桌上摆满了啤酒。他放肆大笑,跟我们喝完了一桌子的酒,又去操场跑了个五千,那晚,他的呕吐声弥漫了整个校园。

大四最后一次补考,小嘉没有及格,一时间,他未能按期毕业的消息传遍整个年级,同学们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学长”,而关于这场考试,所有人早已背熟了答案。毕业离校,小嘉送我去车站,我问他值吗,他笑了笑,说:不知道。

九月,小嘉成了真正的学长,学校不提供住宿,他用自己仅存的积蓄在沈城租了一小间廉价的卧室。白天,他坐在仙子上课的对面教室,在她上下课的时候悄悄看她匆匆走过,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晚上,他一边打着蚊子,一边数着日子,而发给她的信息,从未收到回复,他说,可能是手机坏了。冬天,校门口一姑娘背影好似仙子,他回头多看了一眼,结果踩在冰上,左臂骨裂。据说,那年的小嘉,很少说话。寒假,他回家,说不再走了。

公考前十天,小嘉突然返回沈城,七天后,他更新一条微博:速7没有保罗,我没有你。再见,沈城。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曾许诺过仙子要陪她看速7首映。他等了好久,而仙子,未曾出现。他说,速7终结了他所有的美梦。

六月,小嘉再次回到沈城,拾起所有残破的回忆,给仙子去了条信息:我不再回来,保重。许久,手机铃响,而这声音,被深深地埋在了登机的喧嚣声中。

这是小嘉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吧,平淡到不知道如何叙述,平淡到不知道为何要读。

前些日子,小嘉更新了微博:我知,日后路上或没有更美的邂逅。“你最未等到,只有这枯枝。”我刷了一条评论。他回到:就算失收,始终要守。我哑然不知所何。

对了,他有个荒唐却伟大的理想,他说,他要普渡众生。而至于他流黑汗的事,我仍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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