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方的炕上铺着棕黄的竹席,久了就铺了厚厚的几层,软软的又粘粘的,家里有孩子就不会干净到哪去,尤其是在农村。这是妈妈说的。靠近锅的那个位置的席子被熏成了黑色。傍晚冷的时候正好妈妈会烧火做饭,那块地方就被烧得暖暖的,甚至还会冒热气。我盖着被子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会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吃饭的时候,妈妈会叫我起来吃饭,可是被窝里太暖了,我迷迷糊糊地用两只热乎乎的手去碰我发红发烧的圆脸蛋,又把两只手向上伸了伸,撑了撑整个的身体,我要出被窝了,就一下子感觉浑身凉起来了,啊!不想出去。我马上又拱进了被窝,大叫道:“我不吃了,好冷啊!”这时妈妈就把我拖出来让我下去吃东西,她说吃完了再睡。
等我吃完了,很奇怪,我感觉不到冷了,但我又躺回被窝里,把枕头撑在墙上,吸着暖暖的热气,跟爸爸妈妈一起看《家有儿女》。
2.
冬天永远是那么冷啊!像一只白淀淀无形的大魔鬼发着疯刺入人的骨髓,让人尝尽了苦头之后,再将人的骨头榨干、麻痹,最后再整合、给予。
这是极致了,我跟妈妈说。
我穿的单薄,谁能想到今天这么冷啊!放学回到家已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我被冻麻了,脸也被冻的发紫,血液凝固了,几乎吐不出几个字来。
妈妈快让我到炕上去暖暖,炕上还捂着被,妈妈已把炕头烧热了,我想要爬上去,可是被冻的浑浑噩噩的双手已经使不出任何的力气,腿也抬不起来,爬了几次没爬上去,我叫嚷着去外面拿柴火的妈妈,让妈妈抱我到炕上去,我被抱上去,连忙钻进被窝里,还瑟瑟发抖着呢!
可是不久以后我全身的血液就被充醒了,像涓涓的热流一般缓缓流淌。我的手脚也醒了,力气散尽又回来,我像春天复苏的杂草又任性了起来。
我椅靠着墙,看着《哪吒传奇》,感受着炽火一般热的温度。
哇,屁股好烫,好烫!
3.
冬天啊,活少,妈妈会常在家陪我,我们就趴着或躺在炕上做着一些无聊的趣事。
妈妈会拿出故事会来,看一会故事会,或者翻看一下记工本。我呢,看些自己喜欢的书或者听磁带。
久了烦了,我就会让妈妈跟我拉大锯。
我拉着妈妈的手,盘腿坐着,妈妈也同样拉着我的手,盘腿坐着。我拉着妈妈,妈妈拉着我,前前后后地摇摇晃晃着,嘴里还共同念叨着拉大锯的歌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涵涵(妈妈)去。不让去,也得去,骑着小车赶上去。”我们边拉边唱,有时候能仰到炕檐上,实在快乐极了。
后来,我就知道了,留在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好。
4.
袜子穿得厚厚的,我跟妈妈说,蹬脚,看谁能登得过谁。
妈妈仰着,抬起脚,我也仰着,抬起脚,我们就用力蹬彼此的脚,我总是那么认真的想要赢,每次都把妈妈的脚蹬到她那边去,总是就把妈妈赢了,我就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
后来才知道,妈妈都是让着我的。
长大以后,我就再也没跟妈妈蹬过脚,如果再蹬脚的话,这次我会让着妈妈的。
5.
我对专辑的概念有点模糊,但我觉得专辑就是一盘磁带,就是一个人唱的六首或八首歌。我也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专辑。我自己做了一套,我把买来很久的磁带上褪色的纸扒掉,贴上新的纸,并用圆珠笔按我所有歌曲的名字排列好:①别离开我②你知道我在这儿③我喜欢你④大不了让你走⑤甜甜圈⑥你是梦⑦灰色披肩
一盘磁带总是穿插着一些故事,有悲伤的情歌当然就有欢快的甜歌,我也是这么做的,我把这盘磁带当做自己的专辑,但我没有保护好它,让妈妈看见了。
我和桃桃正在炕上玩。
妈妈在扫地。
妈妈突然从炕搭出的鞋洞里扫到了那盘磁带,就拾起来看了看还要不要,结果就看到了上面写的字:“这是什么?你写的什么?”妈妈问我。
“就是磁带啊,那是歌名。”我脸红说道。
“我怎么没听过这些歌,桃桃,你听过吗?”妈妈问桃桃。
“没有。”桃桃说。
“你才多大呀,你怎么能写出这些东西。”妈妈的眼睛已经张开了,眉头也皱起来了。
“你咋写这样的东西啊!”桃桃也说我。
我有点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给你扫扔了啊,以后别写了。”妈妈跟我说。
“你怎么想得出这样的字呀,以后别写了吧!”桃桃也小声地跟我说。
我心中有很多委屈,我其实想说:“不是这样的,那是我的歌,那是我的专辑啊!”但我没有说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把我的心血扫出去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