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被霜雪压弯的枝叶上折射着银白的月光,西夏皇宫在元宵的喜乐中渐渐陷入沉寂。唯一笙歌不绝的便是那皇帝寝宫,里头莺莺燕燕的笑闹在豪华装饰的房间里回荡,令门口守卫的亲兵听得面红耳赤。
心热终究抵不过冷风,亲兵们只得裹着厚重的军衣呵气暖手,抬头望天,看见层层暗云逐渐将月亮遮蔽。光线不久便暗了三度,待亲兵们收回目光,却见眼前原本闭合的大门洞开着,萧瑟的寒风迎面席卷而来,扑打在寝宫的窗户上。听到房中一国之尊的咒骂声,卫兵们慌了神,也不细思就急忙互相推搡着前去关门。
正行至半路,只见周遭绿植枝桠一抖,亲兵眼前便出现了一袭白衣,细看之下还有数道金纹,呈腾龙状。亲兵们瞬间意会到眼前人的身份,几欲屈膝跪拜,喉间滚动着那尊贵的称呼。只不过他们终是没有机会出声。白衣下的寒芒一闪,如划过天际的闪电。亲兵们的尸体重重倒下,鲜血喷射在白雪之中,如寒夜初绽的梅花。
白衣人长剑一抖,残留的血渍抛射出一道弯弯的弧线。他仗剑直行,走向皇帝的所在之处,长长的黑发在空中飘舞,任凭奢糜之音在他耳畔环绕。
他停驻在门前,伸出的手猛然一缩。他的心底萌生了退意,彷徨不定的恐惧感激出涔涔冷汗。在他脑海空白之际,一声轻蔑的笑炸响在他的脑海:你永远追不上你父亲的步伐,再努力也只会是躲在西夏雄狮身后捡食的饿鸦!
“老师,此番我定要证明,你错了!”白衣人喃喃道,他的眼神愈发凶煞锐利,持剑的手攥得青筋暴起。
西夏君主李元昊此刻刚行罢床笫之欢,挺着肚子痛饮烈酒,脸上潮红不褪。这种抬手就是温香软玉的生活完完全全令他沉醉,仿佛所有的忧愁都能消融在这般温柔乡中。不多时,身畔穿着暴露的美女又呈上一杯温好的酒,他满意地接过,凑在鼻尖轻嗅,酒香便在一霎间麻醉了他的大脑。
忽然,房门崩裂,夹杂着女人惊惶的叫声。李元昊稍抬沉重的醉眼,正欲发作,却见一道寒芒直逼眉心。他在慌乱下侧身闪躲,不经意中鼻子被削飞而出,滚烫的血渐渐覆盖他那沧桑又狰狞的脸,染红了明黄的新衣。
“是你!宁令哥!来人,护驾!”剧烈的痛楚早已让李元昊酒醒了七八分,血流如注的现状在他的眼里汇聚成磅礴的怒火。
“别喊了,父皇。今日儿臣是抱必死的决心而来。至于殿外的杂碎,儿臣还不至于粗心到不去清理的地步。”宁令哥长剑一指,径直抵在李元昊的喉间,划出细长的红印。他紧闭双唇,防止李元昊从他颤抖的嘴唇上看出他的不安。
“父皇,儿臣自年少,生活就受老师叶存忻的插手,事事算计皆不如他。傀儡般地在别人的计划中附和,我感觉我会变成一只懦弱的羔羊。”宁令哥脸色灰白却异常坚毅,“父皇在我眼中一直是沉默的雄狮,如今却收敛了爪牙,终日醉生梦死。”
李元昊虎躯愤怒地颤抖,对上了宁令哥那双渴求的双眼。只见宁令哥难以抑制情绪地再道:“恩师已死,再也没有人盘算我的一切。只要你退位让贤,我就能向天下证明,我也有取代雄狮的力量!”
“你做梦!你这逆子!有我在,你就只配在我的掌握中苟活!”李元昊钢牙一咬,掷出手中酒杯,趁宁令哥格挡之际抽出桌底藏剑,拉开距离。
宁令哥一声冷哼,飞跨上桌,银白长剑挽出数道刀光,转瞬间抹过李元昊的脖颈。
一声闷哼声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望着自己的父皇瞪大眼睛直至咽气,宁令哥才瘫倒在地,故作悠然地长叹道:
“疲弱的雄狮也不过如此......”
凄清的夜又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传入这死寂的房中显得格外诡异。只见来人披着银狐裘衣,身长八尺,腰间悬着象征地位的玉佩,脸上留着一抹奸诈的笑。身后跟随着几位刀客,皆黑衣蒙面,收腹敛息隐藏起实力。
“来人!传告全宫,太子弑君,意欲谋权篡位!”此人得意地吩咐下属,目光仍是徘徊在宁令哥身上,双手盘错在胸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没藏国师,这招黄雀在后使得不错,我倒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宁令哥冷笑,笑容中掩饰不了那份勉强。他望着自己沾染了鲜血的手掌,仿佛看到了叶存忻摇头叹气的虚像,于是自顾自地轻叹道:“一切还是做了他人的嫁衣,老师,不出你所言,我果然又败了。”
“与你的父亲结伴同行吧。”没藏讹庞大笑着出门,伸出双臂仰望天空,仿佛整个天下都将送入他的怀抱。几位黑衣刀客会意,拔出佩刀然后缓缓地走进那失意的宁令哥......
眼看已过了半夜,天又飘雪了,新的白雪给尸体们覆盖上白绒,而惊人的消息早已插上翅膀传遍了全城,此时,有人哀叹,有人窃喜。
一栋酒楼之上,一位中年人身着素衣向着皇宫方向正坐,手中晃着玲珑的酒杯。一位仆从上前跪下,禀告道:“皇上,替身已死,我们该怎么办?要回宫重新执掌吗?”
中年人摆了摆手:“罢了,此生我不会再回去那个令我痛心的地方了。”
“皇上三思啊!那替身败光了您的一世英名,不现身,定遭后人闲语。”仆从磕头再谏。
“历史褒贬与我何干?我意已决,就让西夏李元昊的名字在此终结吧。至于那个替身,能在纸醉金迷中死去也不为是件好事吧。”中年人摩挲着自己渐白的胡茬,沉声道。
“这这这......皇上!”仆从心犹不甘,却被中年人摆手劝退。
“车到了吧。趁城中还没彻底混乱,出城去吧。”
“遵旨!”仆从再叩首,讪讪地离去。
中年人最后望了一眼皇宫,层层的飘雪下,那里就像是隐没在雪地中的恶狼,睁着杀伐的目光望向任何垂涎权力的人。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随后将酒一饮而尽,回身下楼,他知道今后的路风雪依旧,而那帮曾经陪自己扛过风雪的人早就成了地下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