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似乎不错,湛蓝的天空中稀稀拉拉飘着几片白云,阳光疏疏落落的撒下来,泥土里氤氲着生命的气息。
她拎着一篮子桑葚,一边四处眺望一边吃得津津有味,鲜嫩的汁液从牙齿和双唇溢出来,顺着指甲逢流到手背上,她满不在乎的在衣衫上蹭了蹭,纵身坐上了油桐树,躲在密匝匝的树叶下乘凉吹风。
不一会儿,一篮子桑葚已经被她吃光了,牙齿和嘴唇被染成了紫红色,衣服上也沾满了汁液。吃饱之后,特别容易犯困,这里风景如画,异常安静,不如美美的睡一觉。于是,她躺在树杈间耷拉着脑袋开始睡觉。
阳光渐渐热辣起来,空气里多了些灼热的气息,鸟兽无声无息,只听见草木焦灼的呼吸。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明黄色衣料上的汁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好像在做梦,吧唧着嘴,馋得似乎要流口水了,真不像个女孩子。她的脸并不算美丽,五官也不算完美,只是长长的睫毛和远山一般的眉衬出几分清秀,肉呼呼的脸蛋儿上透着几分可爱,修长的身形在宽阔的树叶间玲珑有致,而且还挺沉。
他追那只九头兽已经追了好几个月,今日总算找到了它的巢穴附近,他遁身化为一棵树,静静等待着九头兽出现,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个姑娘,还任由她在自己肩上吃东西,想到这里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身上有些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落日的光晕将远处的山峦变得柔美,像个害羞的姑娘,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黄昏,她张开嘴流露出无比欣喜的表情,心里为此刻的美好而悸动着。
她跳下树杈,想展开翅膀跳舞,可她离开扶仑之境是不能幻化真身的,于是她想到摘几片树叶来做成翅膀,可是那树叶怎么扯也扯不断,最终她气馁地坐在石头上开始忧伤起来。按人间的时辰算,离开家已经好几个月了,想想以前在家里也有许多欢乐,现在一个人简直无聊透了。
她渐渐对这种绝对的自由开始恐惧,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要做什么,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行为被一双眼睛牢牢看在了眼里,她不知道自己睡的树杈是他的肩膀,扯的树叶是他的头发。
啊……我!想!回!家!
对着空旷的山野一阵乱吼,心情似乎好了点,可是接下来天黑了,又该去哪里呢?
虽然她睡在他肩膀上令他十分难受,还离谱的扯自己的头发,但是这样大吼大叫兴许马上就会把九头兽引出来,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有趣了。
正纠结着,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寒风袭来,一回头,竟然看到一只九头怪物,它十几只眼睛同时瞪着自己,那眼神儿分明把她当成自己的小点心,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强烈的危险信号直击大脑,只蹦出一个字——逃!
怪物好像洞悉了她的心理一般,将她卷进自己怀里,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她吞下去时,一只长戟直直插了进入。怪物疼得往后缩成一团,嗷嗷乱叫,她被甩了出去的瞬间还沾上了怪物的血。恶心和失重的恐惧令她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肉墙,还带着淳厚的温度。
那一刻她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她的世界被搅得一塌糊涂,而那堵肉墙却让她清楚的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安稳,当她的视觉触觉和呼吸恢复正常后,看见他健硕有力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幢幢不安起来。
那种感觉很奇妙,她说不清楚,只觉得仿佛自己在那一刻已经不是自己了,心跳和呼吸都乱了套,仿佛置身其中又不在其中。
他是怎么打死那只怪物,又是怎么抱着她离开的,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天黑了,星星特别明亮,他像夜空一般深邃,让她恍惚不已。
为什么我的心跳这么快,呼吸也不受控制,离开扶仑之境前,听说只有当情爱的劫降临时心跳才会不受控制,难道这是我的劫?不……不会吧!
小心,别乱动!
她忘了这是在御风飞行,差点掉下去。他结实的臂膀再次将她紧紧揽住,她这才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样子,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薄薄的嘴唇和轮廓,他的嘴唇很性感,轮廓不是很分明,但也硬朗,穿着铠甲的他周身透着英勇霸气,像远古时代伟岸的战神!
这样温暖结实的怀抱,她从来没有体验过,有一瞬间她感到害怕,此时的感觉会不会只是一场梦,连父君都没有这样抱过她,她突然有些害怕,她怕自己会一下子陷进情爱的劫!听说,那是很可怕的!
终于落地了,这里是一个人间的城镇,连绵的瓦屋错落有致,宽阔的街道井然有序,黑夜像个诗人,圆月皎洁,河水叮呤,安静而美丽。
你没事吧?他关怀的询问道。
然而,她摇摇头,垂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打量着自己的神情,鹰一样厉害的眼神里分明透着笑意。
这里是人族的王都,应该是安全的,你……小心!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喂,你……
待他随那群人远去,她才反应过来,暗暗懊恼自己没有问问他的名字。
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见面!
2.
传说此去三十里就是青丘之国,在这郁郁葱葱的大山深处,竟然有一处茶棚,真是奇怪。而且卖茶的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她总是穿着明黄色的衣裙,站在茶棚外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常来采樵的人发现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么年轻,穿着同一件衣服,时而独自傻笑,时而自言自语。
凡是有客人来喝茶便自己去舀,也不计较银钱多少。时间一长,来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她不记得自己来了多久,青丘外面的树叶由绿到黄,由黄到绿,又由绿到黄,仙境一天,人间一年,想来青丘盛会大概快结束了罢。
当初在人族王都晃悠的那几天,她弄清楚了一件事情,原来遇到他的那座山叫妖兽山,那怪物是住在山上的妖兽,它常年出来吃人,人族无奈,只好求天帝派战神来除妖兽。
王都的百姓听说妖兽已经被除,载歌载舞庆贺,一时间关于战神杀妖兽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离谱的把战神传成了十只头的英雄,这可把她笑惨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是唯一看到真相的人!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想的人不但是人人传颂的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战神,看着人族百姓盲目无知的崇拜,她真自豪自己曾经见过他。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天上那么大,怎样才会见到他呢?一时间,她又忧伤起来。
听说青丘有盛会,四海八荒的神和仙都会去参加。既然他是战神,那他应该也会去吧!想到这里,她又乐了!
然而,当她屁颠屁颠跑到青丘来了以后才知道,没有青丘帝君的请帖根本进不了青丘。
她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在青丘大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被青丘结界反噬得遍体鳞伤也没能进去。后来她干脆不进去了,就在这外面守着,总能遇到他。所以这才在三十里外化了个茶棚,一边卖茶,一边等他。
常来喝茶的毛毛是青丘的狐狸,听他说青丘盛会确实来了一位战神,而且会多待一阵子才走,可把她乐坏了,听说他这几天就会离开,去青丘之外的衢里也许能见到他。
她毅然决然关了茶棚,前去衢里。
衢里是妖魔鬼三界交界的地方,大家互通有无的情况下形成了一个集市,听说集市每月中旬阴气最盛时都开市,十分热闹。要是在那里碰到他,再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失重感也是很美好的呢!想到这里,她已经开心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拥抱了。
然而,她在衢里呆了几天都没有遇到他,却发现了许多好玩儿的,有断头小鬼耍杂技,有断尾巴的狐狸卖烧酒,有千年老树妖捏糖人儿,好些东西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觉得好有趣。
太阳下山以后,衢里阴气弥漫,格外的冷,她只穿了平日里的明黄色衣裙,没有金乌的阳气护体,冷得直哆嗦。她选了棵老树倚在上面,回想那一夜,星光明媚,夜风温柔,还有他嘴角的笑意,心底浮起一丝暖意融融,竟也不觉得冷了。
她不知道按照人间的时辰过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扶仑之境,父君和母亲,还有弟弟,他们都要她嫁去四海之角,要赶她走。
她又气又急,她特别想念他,想再到大荒去找他,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就站在她面前,他的样子非常亲切,他的神情又很严肃。
战神哥哥?真的是你吗!
她天真得像个孩子,心底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这里怎么是扶仑之境,你是凤凰一族?
他似乎有些诧异。
是啊,我叫小文。
跟我走!他定睛片刻,拉着她的胳膊要带她走。
天啦,这是真的吗,战神哥哥真的来我家找我了,他要带我走!他会带我去哪里呢?嗯,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可是,父君会答应吗?战神哥哥这样带我走,算是什么呢?
等一下,我父君本来要我嫁去四海之角,就这样走了,他要是生气怎么办?我倒不怕,只是……
只是?
我怕……呃不,我是不想嫁给龙族的,我只是……
她想说她怕父君误会,上天帝那里告状,她怕会连累他,可是对着他,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脑子里空空的,又好像满满的。
哈哈,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幻境里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大概没有见过这么傻的女孩子。
什么?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分明等待着他来,那种等待的感觉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然后他来了,说这是幻境,那么眼前的人也是假的么?
原来,那棵老树是千年精怪,专门用幻境迷惑别人,吞噬困死在幻境里的人的修为。他发现她陷入了幻境,便入幻来救她。
虽然这扶仑之境是假的,但他却是真的。
当她明白过来以后,脸被火烧过一样,烫到了耳根,她紧张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任由他看着自己。
小文,你叫小文。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觉得有趣。
他握着她的手腕,力度很大却又恰到好处,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一刻她在心里期望着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慢一点走出幻境,她希望多享受一会儿和他独处的感觉。
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以为她缓慢的步子是因为身体不适,停下来探查她的心脉。
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他的眸子一沉,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她吓了一跳,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背过身不敢再面对着他。心像正被什么东西撞击着似的,更加疯狂地跳个不停,连血脉都在不安。
他看见她的肩膀微微发颤,他想着会不会是她修为浅承受不住幻境的力量,便擅自打开她的灵墟查看。
幻境情景便是由一个人内心的世界幻化而来的,这个小丫头还没出生时他就去过扶仑之境,记忆中扶仑之境炎热干燥令人很不习惯。而此刻的扶仑之境蓝天白云,碧水青山,绿树成荫,花开遍地,清新怡人而没有一丝酷暑气息。
当他打开她的灵墟时,她的灵墟很纯净,有一股柔和的芬芳,但那甜蜜芬芳中竟蕴蓄着浅浅的忧伤。他知道,这是少女才能拥有的芬芳。他为那芬芳萦绕心头而感到愧疚,他竟然有了一种负罪感。
他看着这个天真的小丫头,觉得很独特,仿佛自己在她面前也变得独特起来。
走出幻境时,正好天亮,金乌带着朝气蓬勃的光芒从汤谷而来,越过山川河流,将温暖和生机带给四海八荒的每一个角落,人间新的一天开始了。
战神哥哥,你去参加青丘盛会了吗?
怎么?他迟疑的看着她,满是不解。
没什么。她摇摇头,眼底泛起一丝惆怅,脸上依旧保持着天真的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他。
对了战神哥哥,你接下来去哪里啊?
青丘。他凝望着远方的山峦,那片山峦在朝霞中格外美丽,他的眼神中溢出一丝柔情,转瞬之间又恢复平静。
青丘?还是青丘啊!她笑了,听说青丘特别美丽,她也好想去看看啊,他喜欢的地方,一定是美好的。
3.
青丘果然是个好地方,上一次被扫地出门,这一次跟着战神哥哥却被奉为上宾。而且他答应替她保密她的身份,对外说是他的妹妹。于是,她不但可以自由自在的玩儿,还可以时刻跟在他身后,享受他的照顾。
青丘四季如春,遍地花开,不像扶仑之境终年炎热,只有夏天,也不像昆仑之颠终年冰雪,只有冬天。相比之下,青丘真的很奇妙,四季变化无穷,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不同的景,比蓬莱等仙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的光晕由金黄变成橘红,越来越小,天地之间越来越宁静祥和,恍惚觉得这就是一辈子。
在外人面前她会表现得非常安静,在他面前却总爱拉着他不停地问问题,什么天上的鸟儿,地上的花儿,大荒外的仙岛仙山,九重天上有没有落日,无极大帝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弟子,好像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对什么都有疑问。
有时候面对她的提问,他总得想上一会儿,想着怎么给她答案。
在她心里,总觉得战神哥哥无所不知,他是她心里唯一的神。
战神哥哥,后来兀褚和姬阿在一起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呀?她难过极了,也失望极了,眼中还氤氲着泪水,她无可奈何的望着他,希望听他更多的解释,或者是安慰的话。
他心中一颤,不自然地撇开了话题。
你还小,这些情爱的事,你是不懂的。小文,去荡秋千吧。
好啊!那,我要你推我!她突然变得开心了,愉悦的从草地上跳起来,轻盈的身体像鸟儿一般灵动可爱。
快点呀,战神哥哥!
他望着她跳动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忍,这么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他该如何看待呢?
她喜欢秋千架上飘荡的藤萝,每次她坐在秋千上,他都会站在身后推她,藤萝花飘落,像一场紫色的花雨。
她喜欢那漫山遍野的花丛,坐在花丛间看着夕阳,听战神哥哥讲故事。每当她不安分的和琳姐姐一起打闹一起笑,他会静静的坐在花丛外看着,等她累了,便递上一杯泡好的花茶和干净的毛巾。像个大哥哥一样嗔怪她不许调皮,替她拈掉衣服上的青草和花瓣。
还喜欢看他和琳姐姐下棋,他下棋的样子很认真,他认真的样子也很好看,她不懂下棋,但她喜欢看他们下棋。
她也喜欢琳姐姐,琳姐姐是帝君的女儿,青丘的帝姬。九尾灵狐天生媚骨,每一个都是美人儿,而琳姐姐明显是最美的,娇嫩的樱唇,灵秀的鼻子,清澈的眼眸,优雅的长眉,没有一丝妩媚,反而如雨后初荷般淡雅脱俗。特别是她起舞时的身姿,妙曼优美,看得她一个女孩子都呆了。
那时候她特别羡慕,如果自己也会这么美的舞该多好,她一定要跳给他一个人看。可是从小自己就没有这种天赋,一跳舞就得化出真身,每次都被嘲笑。她生下来就和别的凰不一样,没有光洁美丽的羽毛,没有轻盈高贵的气质,简直像一只误入扶仑之境的麻雀。为这,父君时常叹气,忧心她会嫁不出去!这才在她才两千多岁时就急着替她找婆家。
在青丘的日子很开心,不但有了战神哥哥,还有了一个姐姐,她乐得简直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开心。
偶然遇到以前常到三十里外的茶棚喝茶的毛毛,他高兴的拉着她唠嗑,这一唠,彻底把她那天真的高兴劲唠没了。
原来战神哥哥和琳姐姐是有婚约的!他的名字并不叫战神,他叫云华上君,是上古战神无极大帝的弟子。听他说,战神哥哥马上要和琳姐姐成亲了,等帝君奏明天帝定了婚期就举行婚礼。
这是真的吗!难怪这些日子走到哪儿都听到大家在议论战神哥哥,青丘的人说起他无不透露出仰慕和敬重。
也许是自己太过天真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战神哥哥为什么一直在青丘不走,为什么每天找琳姐姐下棋,为什么一看到琳姐姐跳舞就会不自觉的笑,甚至他之前去衢里就是为了找千年蛇胆为琳姐姐护心,这些事情她从没多想,她以为他就是她一个人的战神哥哥而已。
她该怎么办,去问他吗?她有什么资格去问他啊,她只不过是一只被他救过两次的小姑娘,也许换做其他女孩子他也会那样做。况且,也只有琳姐姐才能与他相配,他们的缘分是天作之合!
她甩开毛毛递过来的零食,恨不得化出真身用翅膀飞出青丘,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她要走!不,应该说是逃,逃离这里!
听说在青丘之国三十里外郁郁葱葱的大山深处,曾经有一座茶棚,卖茶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她总是穿着明黄色的衣裙,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然而,茶棚早已没了踪迹,也没人知道那姑娘去了哪里,更不知她是仙是妖。
传说已成传说,过去早已过去,如今青丘之国又将迎来盛会,听说天上的云华上君要和青丘帝姬要成婚了,这可是三界的大事啊!大荒可有好几万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听说上君孑然一身没有家族亲人,所以婚事就在青丘举办。
她站在自己曾经卖茶的地方,回头看着青丘的方向,那曾经是她心中温暖的守望,可如今却冰如寒窖,望而却步。
她悲从中来,化出真身飞向天穹,哀鸣阵阵!
都以为凤凰于飞,是天降祥瑞,人族纷纷叩拜,殊不知,只是伤心人的伤心难过罢了。
4.
车水马龙的集市上,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很是热闹。然而在集市一角,有个头戴桃花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青石板路上,一站就是好几天,谁也不理,只是一个人傻笑着,自言自语。
这里是人族的王都,也是第一次见面分别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又开始想他。他应该已经在那里和琳姐姐好好地生活在了一起,他应该很幸福吧!
四百年前,她怀着悲伤失落的心情离开青丘时,她不愿回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无意中到了昆仑之颠,西王母怜她为情所困,便许她留下。
昆仑之颠常年冰雪覆盖,然而西王母居住的瑶池却是灵气充盈,温暖怡人。池水清澈见底,水岸有五色玉树,常年花开,花丛灼灼绵延几百里,十分美丽。
西王母从不多说话,她大概是习惯了寂寞,总是一个人看花,一个人拾花,然后一个人坐在瑶池边。她不懂这是为什么,她学着西王母的样子,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想他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放下了。
可是此刻,她站在第一次分别的地方,虽世事轮回已四百年,久违的思念和期许再次涌上心头,她恍惚觉得那就是昨日。他就在眼前笑着看着自己,那笑中氤氲的温暖似乎还残存在心底,并没冷去。
小文。
她心里一惊,回头看到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右手臂弯里抱着一只空的陶罐。虽身穿粗布衣服,却掩不住她的美丽。娇嫩的樱唇,灵秀的鼻子,清澈的眼眸,优雅的长眉,这不是琳姐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那战神哥哥呢?
她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他,取下发间的桃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那桃花不是普通的桃花,而是西王母的驻颜花,不但有永驻容颜的功效,还能帮她易容成任何样子,她不愿被认出来特意跟西王母要的,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果然是你,小文,这四百年你去哪里了?
此时的她言谈举止间无不流露出妇人的矜持优雅,看得出她过得很好。
琳姐姐,我……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尽管曾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他们的场景和该说的话,可还是说不出来。
先别说了,去我家吧。说着便不由分说拉她同去。
来到集市尽头的一处小屋,屋外种满花草瓜果,屋旁开着一间不大的酒铺,远远地闻到酒香四溢,裹着瓜果鲜花的香味,令人沉醉。进入屋内,只见陈设简单雅致,壁上挂满花鸟字画,别有意趣。
琳姐姐用陶罐取了清水来放在窗前的案上,此时从字画后面走出一个俊秀的男子,他笑盈盈的掬着一束挂着水滴的荷花,口中唤着琳儿。她愣住了,那粗布衣服中分明是凡胎肉体,绝不是战神哥哥化身出来的,这是什么人?
在琳姐姐的引荐下他深深的施了一礼,举止间流露出不一样的风度。
原来,这个凡人叫秦齐,琳姐姐早就和他相爱了,甚至当他阳寿已尽时不顾青丘帝君的反对用自己的心头血替他延续寿命,害得自己差点修为散尽。当云华上君取来千年蛇胆替她护心时,她不忍隐瞒,就告诉了他真相。云华上君通情达理,答应在婚礼上偷龙转凤成全她和秦齐,并且还决定自己去天帝那里承担一切责任。后来青丘帝君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人族女婿,还替他换了心,永无生老病死之灾。二人从此来到人间过着人族夫妻的生活。
天帝感念云华上君数万年来的战功,并无怪罪,至于这四百年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四百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懊恼和酸楚袭上心头,占据了心中的疑惑,她为自己当初不问清楚,不明真相就从他身边离开而悔恨不已。
她的心,本已在日复一日的失望和悲哀中蜷缩干瘪,此刻突然得知真相,曲卷的褶皱被熨平了,爬满了晦涩的心事。她再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她其实根本没有忘记他。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好吗?这四百年他是怎么过的?她好想立刻见到他,想知道他到底过得好不好,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然而,告别琳姐姐后,她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大荒内外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她感到忧伤,却又异常兴奋,她想要与他相见的心愈发迫切,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于是,怀着对他的思念与执爱,她再次奔向四海八荒,希望能在某个地方与他相遇,告诉他,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