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一正经开始喝酒的,酒量还不错。
学校建在深山里,没有ktv,没有大商场,没有台球厅,没有旱冰场。
校门前是条坑坑洼洼的省道,大货车整天轰鸣而过,而路的那边则是大片的农田。
仅存唯三的娱乐地点是:网吧、酒馆和小旅馆。
当然,某些仁兄只有两个,确实凄凉的紧。
那时候都穷,平民子弟。喝一块七一瓶的塑包崂山啤酒,十块的龙江家园。
大盆鸡,白菜豆腐肉,土豆丝,老醋花生。两个硬菜,两个下酒菜,最多加一个皮蛋豆腐,就够我们五六个酒友酣畅淋漓了。
破烂的苍蝇馆子,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油腻桌子。昏黄的灯光,挑很久才能凑成对儿的一次性筷子,老板疲劳困倦无可奈何的眼睛。
冬天还好,毕竟我们也怕冷。
可夏天,有时还会喝通宵,在厨师的谩骂中不断添酒加菜。直至尽兴,咏而归。
再后来,喝酒的时间和地点基本定了下来,成了惯例。
每到周五,大家便会联络一番。下午六点多,便会一个个的走进那间熟悉的餐馆。
平时油水少,所以菜是要大家讨论着点的。
而酒。冬天,先到的兄弟通常会提前准备两瓶龙江家园,夏天则是三包啤酒。
大二下学期时,和老板已经很熟,她对我们又爱又恨。
若到了晚上十二点只剩我们一桌,老板便会主动帮我们热菜,再指一下那整墙的啤酒。
嘱咐走时记得锁门,明天结账。恍恍惚惚的便去睡觉。
记得有一次,一位师哥酒友第二天要毕业离校,索性就喝了个通宵。
早上互相搀扶着,去隔壁吃了个早点才回的宿舍。如果没记错,他当天还有个面试。
那时候我们很穷,吃地沟油炖鸡,喝民工酒龙江家园。
我们谈天说地的时候,也装逼,也讨论明星八卦,也有黄段子,也攀哥们交情,也呕吐,也骂人。
但是,有些词语,聊来聊去总会聊到,它们是:
民主,自由,革命,体制,腐败,国家,人民,尊严,理想,未来,职业,共产主义,底层,中产,权贵,乞丐,压迫,剥削,士大夫,骨头,御用文人,歌功颂德,历史,天文,孔孟李杜,马克思,黑格尔。
如此以上,等等等等。
说的兴起,会痛饮会骂,会笑会泣,会慷慨激昂,会指点江山,会粪土当年万户侯。
我相信,像我们这些爱喝酒的——同学眼中的酒鬼怪咖,肯定永远是少数派。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成绩都不怎么样,更有一年三科全挂的天才。
也有傻逼得了二等奖学金,一千块钱连请了五顿,最后自己倒搭七十。
我们这种人虽少,但相信神州大地到处都有。可能被叫愤青,也可能被叫傻逼。但无论被叫做什么,总是一腔热血无疑。
仰高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曾听闻,竹林七贤爱弹琴对饮,阮籍猖狂,穷途之哭,竹畔清溪,谈生论死。
我曾以为,圣贤自毕高雅,小子们拍马不及。只有当今的高洁文人墨客,学富古今,满腹经纶,才能与之匹然。
然,并卵。
最近听闻,新时代的文人饭局,有好酒有好菜,还有好女人。(详见GQ公号推文《一桌没有姑娘的饭局,还能叫吃饭吗》)
女人需会赞叹,会捧会问,会星星眼插科打诨,能饮能浪,骚得适度,欲拒还迎,前赴后继,浪了又浪,浪里儿浪。
还得处女脸,嘴甜胸大,酒酣耳热之时,顾盼生辉,是为配菜。
好风骨,好职业。
好文人,好墨客。
毕业几年,当年的酒友或从政或经商,或流浪街头或纵情声色,都有。
可曾经的激昂文章,酒后洒脱,畅快直抒仿佛昨日。
夏日在室外喝酒,门前田野悠悠,天星满幕,夜色正浓。
似有剑东来,名曰大江。寒光烛影,九州震荡。
那是少年剑,是厌虚烦伪,清凌凌水一瓢。
我努力读书学礼,克己复礼,自达己心。就是为了不负少年心胸,不要变成他们那样的人吧。
那些自以为落寞无人理解,自以为了却苍生,自以为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
配菜才能饭否?虚伪无趣用诗歌美人相喝?
真配不上读书人三个字。
我也爱喝酒,但喝的不是你们那杯。
每每想到你们曾经也爱喝我这杯,便自觉得更加努力才行。
即使改变不了世界,甚至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但那样纯良的少年人,终不能变成蛆虫。
毕竟曾诗酒少年,与君子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