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大学校友。他读了两年搬去新校区的时候,我刚进来。
这个校区很老,在郊区的田野中。只有一辆公交车从火车站始发,晃晃悠悠近俩小时能到达校门口。
建筑很旧,墙上都是水痕斑污。教室里桌椅板凳的木头都破破碎碎的。寝室是拥挤的上下铺,绿色格子布床单,桌椅堆放在正中间,抽屉里有蟑螂。走廊尽头是公共的水房。
一切都是上个世纪的模样。
没有什么娱乐可言。聚会时的ktv档次还不如农家乐,情侣们只能把录像厅当钟点房。学校里洗澡不方便,便从围墙的洞里爬一副木梯,下到外围乡民建的简易浴室里洗澡。平时最遥远的路途,是走到校门口的银行取钱。
好在绿化特茂密,树都长到30米高,森林一般。因为太郊区太与世隔绝,人与人之间格外的亲密团结,有一种无可替代的大学味道。还有德福餐馆里的茄子煲,吃过的人此生不会再吃到更好的版本。
虽然他待了两年,我只待了一年。任谁提起,总觉得归属感最浓的还属老校区。毕竟从懵懂青葱走过来,离家的第一步就烙印在这里。
“走,带你去看森林”他跟孩子说。
我开着车一路进发。导航的线路完全看不懂了,路面宽敞簇新、两旁黄土泥泞,半点不见从前的影子。正午的阳光把孩子给烘睡着了。
到了地方,发现老校区正在被拆迁。施工的围挡替代了原来的围墙。山头平了一半,耸立的树木剩稀拉几棵。挖掉一半的建筑,水泥和钢筋吊搭着,半死不活的模样。满载的卡车挖土机进进出出,一派繁忙。
开车沿山脚转,原来生活在里面的我们,只能在外面远远的看着。熟悉的建筑以不熟悉的面貌出现在眼前:
“主教楼拆一半了。”
“那是建工楼吗?”
“还是老侯设计的呢。”
“寝室1栋。”
“是。”
“回去吧。”
路还是全然不认识。太阳照下来,整个世界都是黄的。路面的反光像一条条的水坑,前车跑得昏昏欲睡的样子。车上的我们沉默了一路。
青春就这样被埋葬了,连个坐标都不留。时光像绑着犁耙的怪兽,摧枯拉朽的跑过记忆的田野。
我们的曾经,像Inception里粉碎塌陷的梦境,稀里哗啦片甲不留。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忆,不断的被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摧毁了载体。简直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存在过?
孩子醒了,问我们“到了吗?”
“森林没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