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遍布世界,并不鲜见。大瀑布有大的可观之处。比如尼亚加拉大瀑布。轰鸣声远播数十里,“浩浩自太古,洋洋灌百川”。在瀑布下行走,犹如进入永恒大雨。
小瀑布自有小的趣味。不知名山中各式小瀑布,从某山涧中蓬勃而出。“山上流泉自作溪”,“飞泉溅石落寒岩”,轻盈灵秀。
感受瀑布强弱,标准恐怕要归于主观。
精神敏感者,听闻悉悉索索的水流,就如临大水,声声砸在心上。
精神雄壮者,纵然水气蒙面,宇宙氤氲,也仍然在反思银河落九天的因缘。
传说的花果山水帘洞,或者五老峰上被水流冲刷的修炼者,修炼之成果未尝可知。
在瀑布边观看,亦可静心,明心见性。“谁来卧枕莓苔石,一洗尘心万斛泥。”
电影《综合症与一百年》中的医生,将手放在病人头顶,让病人联想瀑布。可谓精神疗法。
逝者如斯夫。瀑布是挂着的川流,亦可如画观赏。流水倾泻之中,变化无穷;若凝神于变化,连绵之水又仿佛停滞了。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永不停歇的流动,亦凝固为静态的一瞬。可谓,永恒变中观。
水从天上来,固有神秘气质。瀑布似动不动,引起生命变化的遐想。
环顾树林中的石头、木头看起来不动,可是一直变化。凝神不动的人也一直在变动。呼吸、心跳、长出毛发、更新细胞。不动就是死,如果水流不绵延下去,即是枯死了。
好比伯格森的比喻,人的生命是意识的绵延,或意识之流。
苏珊朗格将艺术比作以生命形式,并解释:“一个生命的形式也是一种运动的形式。一个有机体也如同一个瀑布,只有在不断地运动中才能存在,它的固定性并不是由材料本身的永久性造成的,而是由其中的机能性造成的。”
瀑布无穷涌动,亦可做生命或生命艺术论的隐喻。
瀑布不断刷新面孔和记忆。
顾城(1986)曾写道:
那道瀑布有无声的临近
洗去我和亲人,最坚忍者
也只能看见自己的眼睛。
那是,瀑布声消失了,流水抹去了“我和亲人”,在波动的浮光中,诗人只看到自己的眼睛。眼睛是什么呢?是空洞的“看”的本身。
心中有瀑布,流动的遐思也就能够随身携带了。
北斋浮世绘,将瀑布画成了有纹理的石板。有时我看到一块儿石板,也能辨认出瀑布的意思。
前两天买了一套“倒流香”燃着。定睛看去,一股浓烟泄出,也看到了瀑布。
随时,挂在眼前的奔流之景,如外化的人心。受到自然伟力推动,不停歇。
人在变老,人心也摇摆着。在瀑布伴奏下,我等惶惑地,在时间的洪流中奔向未来。
作者:王可越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