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说“小说即回忆”。琦君也写小说,但真正使她陷身于“回忆”中而执着追求的却是散文。琦君的散文就是她心灵的巡礼,她用抒情的笔触抒写童年往事,且凭着这个抒写确立了自己在当代文坛的地位,也在这个世界里使其生命不断获得升华。
《烟愁》是琦君的第一本散文集,在台湾创下52次重印纪录,被台湾联合报副刊评为“台湾文学经典名著”。在书中,琦君以其饱含深挚淳朴感情的笔触抒写了对故乡风物人情的眷恋,从真、善、美的视角叙写了自己的童年生活见闻,追忆了对自己谆谆教诲的长辈亲人。这些文字把读者带入了她那透露着深沉亲情乡愁的思乡怀人情绪之中,使读者体味到美的情感。
以自然之笔,写真实之情。琦君以知识女性的睿智与涵养,讴歌淳朴的乡风乡情,给家乡山水田园增加了文化灵气,创造出和谐优美的境界,因而具有独特的韵味,给人以永恒的美的感受。
在《杨梅》一文中,她写道“六月,该是故乡早谷登场、杨梅最好的季节了。我乡的茶山杨梅,可以媲美于绍兴的萧山梅,色泽之美,更有过之。一颗颗又圆又大,红紫晶莹像闪光的变色宝石。母亲在大筐子里选出最好的给父亲和我吃,我是恨不得连人都钻进篓子里,把烂的也带核儿吞下去。”
在《何时归看浙江潮》一文中又写道“秦望山上四季的野花芳草,给我编制了不少美丽的梦。春日的杜鹃,深秋的红叶,于夕阳映照中,其美丽有胜于西子湖堤三月的桃花。我们常在课余上山采集花草,乐趣盎然……故乡、母校,都在遥远的那一边,追忆欢乐的学生生活,尤引人无限乡愁。但不知哪一天可以再登秦望山头,听松风鸟语,看远水长流,使名山胜迹,重放秀气灵光,则母校弦歌,又可再起了。”
这种涵蕴着“东方精神”的对故乡家园深深的思念眷恋之情,可以说是琦君怀乡思亲散文的灵魂。
琦君有台湾的“冰心”之誉,其作品大量与母亲有关,数量无人能及。有人说,琦君写得最好最感人的文章几乎都是写她母亲的,她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虔诚的佛教信徒。在琦君看来,她是女儿心灵的保护神,是传统美德的典范。在《烟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大量有关于母亲的往事,而对于母亲的早逝,琦君也在《毛衣》一文中诉说遗憾:“现在想想,我当时何必非要到上海去读书呢?母亲逐渐衰弱的身体,她的心脏病,她的劳累和忧伤,都已告诉我,她可能随时会发生意外,我真不该离开她太远太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把别离看得那么轻易,以致把母女相依的最后两年宝贵时光,都等闲误却了。”这些对母亲的怀念的散文取材于平平凡凡的童年故家,很真实,很具体,也很美,如同画龙点睛般给人以温柔而又强烈的震撼力。
琦君曾深情地说:“每回我写到我的父母家人与师友,我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不再笑,我宁可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因此在《烟愁》这本散文集中,我们可以读到这一幕幕怀旧的往事,多数是对童年记忆的回叙。在叙述童年故乡的风土人情、亲人师友时,琦君并不是以一个全知全能的叙事者来讲述童年的故事,而是将自己放到故事中去,作为故事中一个人物,参与和目睹记忆中人们的悲欢离合、爱憎贪痴。
据说,琦君生平最欣赏、最能心领体察的词句,便是“留予他年说梦痕,一花一木耐温存”。这浸透了禅理的词句,给琦君难忘的印象,终生的受用。这词句是琦君的恩师夏承焘写的。夏承焘还曾专为她写过一首赠诗:莫学深颦与浅颦,风光一日一回新。禅机拈出凭君会,未有花时已有春。这首诗给了琦君以更丰蕴的精神力量,帮助她在现实生活的磨炼中变得坚强,乐观、超脱而且积极。
琦君的散文风格独特,既清新淡雅,又活泼有趣,同时还不乏哲思妙语,非常和谐地统一在一个艺术体之中,尤其是她的那些怀旧作品,似淡实醇、似简实繁,韵味无穷。在《烟愁》这部散文集中不难发现,她的散文结构纵横交错,富于变化,具有灵活精巧的特点。她的语言,既有着高雅脱俗的古典知性美,又有着“出水芙蓉”般的朴素之美,具有疏淡清朗的特点,给人一种妙不可言的艺术享受。
自生命中提炼出来的就是好文章。琦君的每一篇散文都是她用激情凝成的心香一瓣,故而格外芬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