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未见，原欲询归心何地；
相逢此刻，却只问身往何处。”
01
“大姑，听说您喜得千金，恭喜了，玲玲。”
收到玲玲的这条短信时，那年我27岁，刚生完大宝，还在月子里，襁褓之中的女儿正在熟睡着。
若非有落款，我真想起不什么时候还会有人叫我大姑。因为就我这个风华正茂的年龄，被那么大个人叫姑，的确显老。
她叫我大姑，实际上只比我小一岁，但论辈分，她确实是我的大侄女，她的父亲是我近亲的大堂哥。
10岁之前，我家还住在乡里，所以她成了我的发小之一。而后，我爸妈因为工作的原因，都调到了县城里，至此我们俩的联系少之又少。
如此，对她全部的印象只留在十岁那年。因为不常联系，偶尔忘记，或者已经遗忘，也实属正常。
毕竟，有关她的点滴记忆已时隔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与她沾边的所有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片面言论。
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出来打工。先去的广东深圳，进厂谋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和经验后，又回到了家乡继承了家业。
说到继承家业，其实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因为她所谓的家业，跟自己在外打拼的事业完全是两码事。
她家是乡里集市上的，楼房是八九十年代的两层天地楼。200平米不到，墙壁破旧不堪，退了皮的地方像鱼鳞一样斑驳无色。
一楼是拿来做生意的，墙壁上挂着几面发黄了的大镜子，以及一张张卷了皮的褪色的发型图，门口的招牌上写着“靓亮理发店”五个大字。
这是一开始她父母所有的事业，他们就是专门给农村的老妈子和老头子理发的”发型师“。
那会儿，在乡下理个头发，也就三五块钱，养活一家6口人谈何容易。为此，父亲还开辟了另一个谋生之道，利用家里还能利用的空间，倒腾起了自己的副业，做起了蛇、鼠、鸟类的小商贩，每每赶集时，他就把那些又脏又臭的牲畜从楼梯间里挪到门口去摆卖。
02
出去闯荡了几年的她，习惯了大都市的灯红酒绿，天知道，父亲叫她回来继承家业时，她有多么地不情愿。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是家里的长女，弟弟妹妹还小，都还在上着学，而母亲的精神病则是在这时候越来越严重，发病时还会无意识地攻击起顾客。
“大妹啊，你再不来这个家就毁掉了。你妈三天两头犯病，前几天犯病还把来理发的客人给打了，赔了不少钱。”年迈的老奶奶边哭边说。
“你爸给你妈筹钱治病，一不清醒之下，贩卖了穿三甲，被人告发，现在被公安抓了起来，人进去了，东西也被收缴了，这可咋办？你弟弟妹妹的学费都还没着落呢。这个理发店要是也没了，咱全家人都得饿死。”奶奶又说，脸上写满了忧伤，皱纹愈发深刻。
而此时，楼上正在犯病的母亲，撕心裂肺得呼喊着，逮到东西就砸，哭声中夹杂着玻璃破碎之音，让她痛不欲生。
接管了理发店后，因为没有理发经验，她几乎从头学起。在母亲没犯病的时候，在一旁跟着母亲学起来。母亲休息后，她就拿来店里的假发模型练手。
03
如此一来，不出两个月，向来接受能力不错的她很快就“出师”了。至此，母亲在犯病时，她也可以独挡一面，理发店这才真正盘活起来。
后来，她又抽出时间，到市里进修美容美发相关知识，比如化妆，绣眉，面部拔毛，盘发等。之后随着婚庆行业的发展，她紧跟潮流，考察好市场后，又把赚来的钱租下了家旁边的门面，开了一个婚庆公司，专门服务于周边乡镇的适婚青年，生意越做越大。
那几年，她的生意的确做得不错。不仅赚到了钱供弟弟妹妹上学，还有余钱拖关系把父亲从监狱里提前“弄”了出来，如此一下人总算团聚了。
然而，母亲的病却不见好转。时值二妹高中毕业出来，因为成绩不好，所以没有选择复读。
考虑到进厂打工的各种辛苦，以及工资微薄，她决定让妹妹跟她学美容美发这行，一起经营美容美发及婚庆生意。
手把手一两年后，妹妹也可以独当一面，她这才放手，单枪匹马，一个人来到了市里，从给人打工到自己独立开店，又不过两年的时间，便扎根下来。
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正为毕业工作之事发愁，彼时的她已经是市里一家不大不小的美发店的老板。据母亲跟我说，她那时的月收入已有两三万元。
04
“婷婷真是争气，要不是她有这么一两下子，你堂嫂三天两头犯病，就凭你堂哥那点本事，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呢。”每每聊天时提起她们一家，我妈一直这般对她赞不绝口。
之后，听说她不但开店做美容美发，还看准了边境美容美发器具批发行业。凭着市里与越南接壤的优势地位，她跟人合伙做起了这项利润极高的边贸生意。
我毕业之后，她已经是百万资产了。如此，除了家里的日常开支外，为了让母亲接受更好的医疗条件，她索性将她送到了省里最好的治疗精神病患者的医院。
然而，像她母亲那种类型的精神病是很难完全根治的。而一旦有好转迹象后，医生就会建议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疗养。
的确，从省里回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母亲的病也很少复发。只要不犯病，就跟一般的正常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而一旦刺激，像她这种严重的精神病就会随之发作，失眠、乱语、甚至暴躁得无法控制。
在她所有的童年记忆里，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10岁那年。那会儿，母亲病发，直接跑到了村里的小学，抱着她，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扬言要从五楼跳下去。
那一天，乡里派出所的警员全员出动，楼下也支起了充气气垫，以防母亲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坠楼身亡。
那时的她还小，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有这样吓人的举动。她只知道，平时母亲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逮到她就会一顿毒打，只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直到某一天，她终于在奶奶的嘴里得知，母亲是个典型的精神病患者，而十岁的那天，则是她多年来犯病最严重的时候。
05
她母亲的精神病遗传只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母亲是外地人，她跟父亲的这段婚姻向来不被看好。外婆害怕她嫁到外地会被欺负，所以百般阻挠。
然而，感情的事情向来难说。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只有母亲坚定着，爱情是一味良药，可以治疗一切的千疮百孔。
如此，她不要一分嫁妆，毅然决然地远离家乡，嫁给了父亲。殊不知，她所认定的这段感情里，爱情是嚼口香糖的前段时间，婚姻是嚼口香糖的后段时间。
婚后，母亲在怀她之前，还怀过一个孩子。据说，父亲那会儿还是年少轻狂的浮躁和猎奇之性，所以她孕期时，他出轨了乡里的一个寡妇。
母亲知道之后，想想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种种辛苦的付出，内心极其不甘，加上孕期的各种不适，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
然而，父亲不买账，并没有因此收敛。母亲一时想不开，便挺着个大肚子离家出走了。这一走，足足失踪了一个星期。
回来的时候，只见她蜷缩在家门口的角落里，灰头土脸，蓬头乱发，一言不发。这期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你堂嫂也是太刚烈了，受不了半点委屈，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大了，还闹脾气离家出走，出了事回来，人就变傻了，据说是走夜路时，被拉到以前革命年代乡里的乱葬岗那里强奸了。”我妈在说完这段话，立马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久远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只有她和我妈知道。因为我妈一直是他们这段感情的“和事佬”，如此她对她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所以，有关那段回忆的点滴，我妈一清二楚。时隔多年，那天堂嫂回来时候的情景她仍然历历在目。
06
她的母亲患上精神病后，就没有完全好过。虽是治疗无望，且这么多年，断断续续地治疗，花掉了她不少的钱。但她从未有过半点怨言，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她“发达”之后，多次带着她辗转全国各大医院，访遍各大名医。而在这期间，她遇到了那个从国外回乡探亲的美籍华人，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
飞机上，男人就坐在她们的旁边。而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母亲第一次坐飞机，飞机上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同时也紧张得手心和鬓角一直在冒着汗。
见状，她从手提包里取出餐巾纸，轻柔地替她擦着汗。担心她害怕，她一直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我从见到她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她的孝顺，她的温柔，她的善良都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认定了她，相处之后发现她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勤奋励志的女人，我想，此生能够遇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两年后，他们的结婚典礼上，他在回忆起相识的那一天，说出了这番肺腑之言。
励志、孝顺、温柔、善良、体贴、大气······她几乎占据了男人喜欢女人的所有的气质和优点，无论是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对自己的婆婆，或者是对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甚至是陌生人，她总能笑脸相迎，少有脾气。
的确，多年以后，再见到她的时候，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在她的婚礼上，层层叠叠轻纱弥漫，比精致的妆容更出彩的是她无法掩饰的优雅气质。
07
“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在事业上才华尽现，懂得如何在社交中显示自己的智慧、发挥自己的才干。同时，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在男人面前谈吐风雅、不卑不亢、将女人的美与睿智，机敏与体贴表现的淋漓尽致。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在生活中会主宰自己的命运，会调剂爱人情感，会制造浪漫情调。”
每每看到这段话时，我总会想起她。我想，她就是这样一个魅力无穷的女人。无论于事业，还是于家庭，她都能够妥善地处理好。
“爱情这种东西向来是平等的，我不赞同女人为了追求男人失去自己，也不必总想着去如何守住一个男人，只要做好自己，提升自己，感情自然会长久。”某次微信聊天中，她同我说道。
关于事业、亲情、爱情、婚姻……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都如同一门哲学，或者说她的生活就是一门哲学，看似深奥，但却简单，不过是比别人多能将心比心，多用心付出。
后来，她又向我说起了很多有关她的事情。因为之前书读得少，怕婚后回美国会因为语言障碍而影响生活，所以她请来了家教，恶补英语知识。又在跟老公商量后，将她母亲接到国外治病。
经过国外专业的治疗，母亲病好之后，弟弟也出来工作了，她便把在国内的生意交给弟弟妹妹打理，安排妥当后，自己才去了美国。
在美国，她和老公继承婆家的家业，做起了餐饮连锁生意。因为口碑不错，所以生意如火如荼。
她去美国之后，因为时差不同，我们联系也没有那么密集，但还是会经常关注她的微信动态。
沉寂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在微信上发出了她已顺利生产的状态。向来也忙于工作和家庭的我这才知道，她已经当妈妈了，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生产结束后，她同我视频，让孩子叫我大外婆。对于这个称呼，起初的我一头雾水，但琢磨一下，按照辈分，小宝宝真的得叫我外婆。
而被她以孩子的名义这么一叫，我心里暖暖地。我看着他们，深感隔着千万公里的大洋彼岸，他们一家三口与众不同的幸福。
那一年，我29岁，是一个美国小宝宝的大外婆，同时也是个甜蜜无比的大外婆，有一份舒适的工作，一个温馨的小家庭，疼人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同时，身怀六甲，又一次体验当母亲的快乐，优雅从容地生活着。
我想如她一样，这应该是做为一个女人最极致的幸福了吧。
（end）
大家好，我是与君成悦，身怀六甲的二胎辣妈，爱码字，坚持写作，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哦，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