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吱,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猛烈的撞击,我犹如一枚被发射的炮弹飞到了半空中,随即重重跌落在快要被太阳融化的柏油马路上。过午的地面犹如烧开了的水,我却只觉得浑身冰冷,渐渐感受不到身下的灼热。
迷糊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睁开双眼,却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向我飞奔而来,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不可思议。随即,我落入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不停地呼唤着我,可是我的眼皮犹如被糊上了520胶水,再也无法睁开。我知道,我要死了。
人们都说,在死亡之前,脑海中会有一生的画面式回放,原来,这是真的。
02
正午的烈阳忽地变成了漫天飞雪,这场雪已经孜孜不倦地飘洒了一个星期,而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静谧飞雪的夜。然而在出生后的第七天,我就和另外六个兄弟姐妹一起被装进纸箱子分别送给了七户人家。因为,我的母亲死了。
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只觉得一双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我能感受得到她心中的怜爱和欢喜。
于是,我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也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虎儿,大概,他们都希望我像老虎一样威猛。那个抱着我的六岁小女孩,成了我最亲近的人,我叫她姐姐。
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姐姐却专门给我买了奶瓶和牛奶,小心地照顾着我;外面雪花肆虐,家里温暖如春,我被放在土炕上,哆哆嗦嗦地练习走路,一旦有人上炕,姐姐会大喊,当心当心,别压着她,她太小了;晚上,我们依偎在一起睡觉,白天,我们出去疯玩笑闹。
渐渐的,我从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肉球长成了一只健壮有力的大肉球。听说,我的六个兄弟姐妹都死了,都死在了那个寒冷严酷的冬天,只活了我一个。我想,这真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
03
慢慢地,我长的比姐姐都大了,她都抱不动我了,我轻轻一跃,就能将她扑倒。也因为我长大了,我再也不能随意行动了,因为,他们说,这样太危险。不是我有危险,而是我对姐姐家来来往往的人带来了威胁。
于是,我被套上了绳索,绑在了家门口的柱子上,活动范围变成了以柱子为圆心的直径两米以内。我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到处疯跑玩闹,不能再和姐姐一起依偎在被窝里睡觉了。每天的每天,我都能听到姐姐一家人在房间里其乐融融地谈笑风生。门里门外,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后来,姐姐上学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见不到她,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发呆。等到姐姐放学,我大老远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我想挣脱那条该死的枷锁,我迫切地想要见到姐姐,我狂叫,我跳跃,我想要向小时候那样跑过去,扑在姐姐的怀里撒娇嬉戏。
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我警觉地望着他,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不过,当他发现我无法离开那根柱子的时候,他便再也不拿我当回事了。那是一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狗,有着漂亮的棕黄色毛发。
从那一天开始,每当姐姐从外面回来,他都会像风一样飞奔过去,冲进姐姐怀里撒娇,而我,无论怎么呼唤,姐姐都不愿再看我一眼。每天,我目送着姐姐带那只小黄毛出门遛弯,小黄毛在姐姐身边欢喜雀跃,像极了当年的我。
是的,我失宠了。我长大了,不可爱了,无法被抱在怀里玩耍了。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只要能守护者你,就这样过一生足矣。
04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说家里养不了两只狗,需要送走一只,让姐姐做出选择。我紧张地竖起耳朵,姐姐,我不争宠,不调皮,请你把我留下,好吗?
那天中午,姐姐上学去了,姐姐的爸妈说要带上我去下馆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饭店里,他们给了我好多我爱吃的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我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妈妈双眼含泪。她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虎儿,对不起,要送你走了,那也是一户好人家,你多吃点,多吃点,我们还会经常去看你的。”
她以为我听不懂,可我真的听懂了!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我脖子上的绳索被他们送到一个曾经来过家里的男人的手里,我知道,我被抛弃了。
我趴在地上,任他们拖拽,粗糙的沙子硌得我生疼,生生拖出了两三米。他们过来抱我,我拽着绳索想往家里跑。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家的,这是我从小到大长大的家,是充满了我和姐姐美好回忆的家!
后来,妈妈终于看不下去,说,算了,虎儿不想走,先带回家再说吧!我松了一口气,撒了欢儿地往家跑。
可是,我仍然感到担心和害怕,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连妈妈叫我都没有听到。回想起与姐姐的种种,我的心犹如被一把刀不断来回切割着,钝钝的疼。不知不觉,我竟然流出了眼泪,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狗也会流泪。
妈妈抚摸着我,哀恸地说,“虎儿,你放心吧,我们再也不送你走了,对不起!你一定难过极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她把盛了鸡蛋的食盆推到我面前。我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吗?
05
我探出舌头舔了舔那个鸡蛋,突然,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真好,是姐姐回来了,我还能再见到姐姐!
我顿时感到轻盈无比,刚才心中的伤心担心悲痛等等所有的情绪都随着空气中那幸福的气息挥散而去。我一跃而起,向那个熟悉的怀抱飞奔而去。
远远的,我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姐姐,我欢快的朝她叫了几声,然后冲了过去。
吱,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猛烈的撞击,我犹如一枚被发射的炮弹飞到了半空中,随即重重跌落在快要被太阳融化的柏油马路上。
我知道,我要死了。听着耳边那一阵阵急切颤抖的呼唤,感受着那一下下温暖的抚摸,我觉得心中无比的安宁。姐姐,你终究是爱我的,即使你曾经不经意的伤害了我,即使你曾经放弃了我,终究,你还是放不下我。
“走,我们回家!”。随后,我的身体离地而起,而我的意识,我的灵魂,随着身体寄地的那一刹那,就这样消融在了天地间。
06
我的生命就这样定格在了这个灼热的夏天。我一岁半,你七岁。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就像,我永远无法忘记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