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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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往昔34

商业局家属大院原先有一口水井,就在中院南头。我们家刚搬来的时候,家家吃水、用水都完全依赖这口井,我和陈晓勤、金志保还曾往井里扔进过几条小鱼,渴望它们长大。在上小学四、五年级时,井水已经有些浅了,大院的大人们自发组织起来,将井掏挖了一次。记得我们当时不顾大人们呵斥,总想凑在跟前看一看扔进去的小鱼有没有长大,结果根本就没有看到鱼的影子。我们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鱼到哪里去了,心里非常失落。

这样又维持了将近一年,再后来井里出水越来越少,吊下水桶就搁浅,水也浑浊起来。听大人们议论说,早在康熙年间,县城发生饥荒,乡下湖区的老百姓还能纷纷下湖捕鱼维持生计。如今湖区早就干了,现在到湖区还能看到一大摊一大摊的枯了的芦苇草。“唉,现在老天爷都不给水吃了!”大人们叹息道。

应该是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家属院的那口井终于被大人们用木板盖住了,并且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大院的人们只能拿起扁担挑起水桶走出大院。前院黄姨家是玉顺,中院姬叔家的众多女儿年龄还小,只能是姬叔,后院陈晓勤的姐姐、哥哥,金志保的哥哥当时应该都已经下乡,而我是家里的老大,所以我和他俩也都用扁担挑起水桶走出了大院。至今想来,其实那时候的县城,几乎是同一时期,所有的大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就这样或挑起扁担或抬着水桶,纷纷走出了大院,一时间成为县城的一道壮观景象。

最初的几年,我、陈晓勤、金志保三个结伴,是走向旅馆巷子的大众旅馆——旅馆巷子就是由此得名。大众旅馆是当时县城最大的国营旅馆,那是一个四合大院,好像也就二十来间平房,住着一些来到县城办事的外地人。令人难忘的是在寒冷的冬天,大院每个房间墙壁上都伸出一节长长的破旧的铁皮烟筒,或冒着浓浓白烟,或吐着清冽的烟气,烟筒口凝挂着一细长绺煤烟熏黄了的冰柱,而地下则是一大摊中间高高隆起的冰层,同样洇出一圈圈黄黄的污渍。

那口机井就在大院中间。周围全是冰,人需小心走过去,以免滑倒;井台以及井壁上同样覆盖着厚厚光滑的冰层,致使井眼细小得只能容下水桶上下进出了。机井相较于我们大院的那口水井深了很多,对于我们来说,站在冰滑的井台边,哈着白气,将一大桶水提上来,整个过程极其吃力缓慢,而且戴上那种只将虎口分开的棉手套我们是握不紧桶绳的,所以只能裸手打水。我们憋着气将一桶水提上一截,就得身子后仰使劲拉住停下休息一会,然后憋着气接着提,好不容易提上来,再倒进我们自己的水桶里,有时候手掌都会被水桶铁皮粘住,一不小心就会被撕下一块薄皮来,渗出莹莹血珠,手指冻得由最初的僵硬发疼到最后似乎没有了知觉。然后,我们用扁担挑起两桶水,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去。在最初开始挑水的许多天里,我们的肩膀被压得生疼,总觉往家的路途异常漫长。一路上,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呲牙咧嘴的,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要休息就一块休息,记得每一趟我们都要休息和换肩四五次才能挑回家。

那时,我们每天至少要挑两趟水,中午一次,下午一次,如果是周末,那一定是要将家里的水缸挑满才行。时间一长,挑水就成为我们沉重的心理负担,内心发愁不已。因此,我们渴望家里人能够节约用水,但我的父亲特别爱干净,经常擦抹家里的一切,淘洗抹布不一会就用去一脸盆水,而父亲此时就会将那盆脏水细细洒在屋里的地上,然后再从水缸里舀上多半盆水,这样的过程令我心疼半天。但是我不敢向父亲埋怨,只能底下向母亲抱怨。只是父亲似乎总是忘记母亲的提醒,常常是站在水缸旁一边舀水一边喊道:“路嘉民,水快没了,怎么还不挑去?”

在大众旅馆挑水大约有两年时间,南大街的县文化馆也打了一口机井。商业局家属院后院的东边是一大块废弃之地,体育场的公共土厕就盖在那里,所以有一个后门。我们从后门进入体育场。记忆中的体育场非常大,如今想来也就是一个空阔的露天场地,有一个足球场、三个篮球场和两个排球场而已。我们穿过体育场从正门出去,就到了南大街,对面就是县文化馆。这个距离和到大众旅馆相比近了许多,所以我们自然而然选择了文化馆。

再后来,县城许多没有机井的单位配上了水车。所谓水车,实际上就是架子车上装一个废弃的大油桶,在桶腰上开一个方孔以便往里倒水,在原先的桶口焊接一个短管套上皮管以便往外接水。记得大院的大人们最初向单位借来水车,我、陈晓勤、金志保拉着车子,大院的那些女孩子们,也都会兴冲冲地跟着我们去文化馆,我们不是去挑水而是去拉水了。拉来一车水,家家的大人提着水桶,孩子端着脸盆,候在水车旁接水,大人们聊天,孩子们喊叫。那时候,我们三个表现出了足够的勤快,我们会连续拉五六趟,让整个大院家家水缸和锅盆都倒满水,这让我们兴奋和自豪。

但借来水车的机会毕竟非常少,我们依旧得拿起扁担挑起水桶穿过体育场,走向县文化馆。就这样在县文化馆挑水,一直挑到我们家有了自己的房子搬出了商业局家属院,那时我就要离开县城去上大学。后来路嘉勇、路嘉桃也先后挑了几年水后,县城里自来水才进了家家户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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