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久没看到这无人关心的野草,就像好久没看到默默无闻的家乡。
在他乡随处可以看到草:路边,行道树下,广场前,还有公园里的大草坪上……都是人花大钱特意栽培,精心护理的,有的听说还是从外国花大把的外汇引进的,像个宝贝。
栽下的那不叫野草。野草茂盛在只适合它生长的地方。
童年时光,为了完成母亲“一篮子”猪菜的重任,我总是不问青红皂白,见到嫩绿的,青的便拽到篮里。母亲洗完菜喂完猪,篮子底下还会“沾”着些菜、草,她告诉我:菜,有茎有杆,叶子是圆的或者像圆的;草,是有藤叶子细长,人吃菜,猪也吃菜,牛吃草。
我便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脸红,但那时起我开始认识了一些野草,什么牛筋草,攀藤草,狗尾巴草,还有芭矛草……
到夏未秋初,母亲忙完生产队的农活,抽空不时地砍(锄,割)回一担担的枯草,晒干,堆在门前。用来扎庄稼的秸秆,垫猪栏,烧水煮饭。一群鸡总是围在草垛四周啄草籽,弄得门前总有扫不完的碎草。
上学时,出了村庄连接公路的是一条窄窄的泥土路,两边的庄稼地里总是被勤快的庄稼人打理得整齐干净,没有一根杂草,禾苗长得很舒心,茁壮。野草被挤到路边,它们想着办法向路中延伸,任凭路人踩断了头,踏碎了茎,依然倔犟着长出嫩头,我钦佩这种勇气,那种决心和毅力像电影里看到的地下工作者。
但我的这份忧郁,多情,很快被时光淹没。
初中毕业后,我像村里的其他小伙子一样,成家“立业”,当家作主。父母安家里的人头给我分了一亩多地,还在三个地方。小季是父母早已栽好的油菜,种下的麦子。我只锄一次草,施一次肥便可以收割了,也就是说是坐享其成。但我仍旧不知道季节,不会种庄稼,甚至没有种籽,午季时忙完收割还未来得及脱粒,慌慌张张学着别人去管理棉苗、玉米地。
那时节也是梅雨季节,连绵的雨飘洒着,一下就是一个礼拜,庄稼没来得及转棵(发青),野草却在旁若无人的疯长,很快将禾苗淹没了。我的锄头似乎不管事,前面锄倒了,后面的草根沾着泥,又冒出细白的根须。没办法,即便下雨,我也得披着雨衣去地里,用手去拔,用铁锹去铲,再将它们翻过来,有时索性挖个大坑将铲成一堆的乱草填埋下去。
我从心里开始怨恨起这些烦人的野草。
那年初秋,村里一个非常要好的伙伴因为和他父亲争了几句,一气之下,喝了半瓶1059药水。虽然是已经失效的,但剧毒还是让他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扔下锄头,骑着自行车没命似的赶到老洲卫生院,扶着他,帮医生给他灌肥皂水洗胃,洗肠,难闻的药味冲得我也直想呕吐。
在他醒来后我的第一句就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傻?地里的野草我想什么办法也弄不死它们,你怎么一句气话也受不了呢?责怪还没完,想想自己,心里竟然也冒起一股酸水。
第二年正月,春天还没到,我们就像一粒粒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刮到了他乡。
多年后每次回家,我都要站在老家的江堤上看看,看看脚下我们叫“攀藤草”的草。儿时这里是牧童的天堂,三三两两的牛甩着尾巴悠闲的啃着草,堤坡的表面被它们一遍又一遍的“扫荡”过。但这些草春风一吹依旧葱郁,原来它们都匍匐在地上,每长一节都能挨地生根,一棵小草变成无数棵,也许牛的嘴会连根拽起一棵,很快又被其他的一节草填充。这让我感到震撼,对它产生一种敬畏,貌似平常的野草之所以生生不息,在于它的耐性,以及常人难以想象的适应性。
因为阳光,空气没有抛弃它,雨露星辰也在滋润着它,还有供它扎根,提供养料的那方土地。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