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在高铁车站外等了快到半个小时了，才看到妈妈步履蹒跚地从候车室里走了出来。妈妈手里还拎着两个布袋子。

“您怎么现在才到啊？都告诉您不要带这些东西了，还带？”佳佳急忙跑过去把妈妈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很不满意地对妈妈说。

“今天车晚点了……袋子里是今年产的新鲜的小米和花生，你在城里也买不着这么正宗的……”妈妈讪讪地说。

佳佳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拎着袋子走向自己的汽车。妈妈紧赶慢赶紧随其后。

佳佳刚上高一的时候，亲妈妈因病去世。在她高一下学期时，爸爸娶了现在的妈妈。听说这个妈妈年轻时结过一次婚，但因不能生育而离婚。离婚后独自过了很多年，再后来嫁给了爸爸。

也许当时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原因，一开始，佳佳对这个后妈就有着一种抵触情绪。再者，这个妈妈比爸爸小十岁，佳佳老觉得她想图爸爸点什么。佳佳对这个妈妈的抵触情绪一直延续着。

佳佳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工作。爸爸是她不能放弃的牵挂。佳佳偶尔会因要看望爸爸而回家。

妈妈一听佳佳要回来，宰鱼杀鸡，会弄一桌子佳佳爱吃的丰盛的饭菜。但佳佳从不把这些看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她以工作忙为理由，回家顶多呆上半天，便匆匆往回赶。

前年，爸爸肠癌手术住院，佳佳请了一段时间假回去照顾爸爸。期间，妈妈对爸爸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佳佳有了些许感动。

但爸爸终究没有逃脱癌魔的纠缠，手术三个月后，还是撒手人寰。

爸爸临终前对佳佳说，他手里没有钱了，他治病还花了妈妈一千多元钱呢。唯一留下的就是现在他们住的这三间平房，妈妈也没有后人，早晚都是佳佳的。

爸爸嘱咐佳佳要好好对待妈妈，妈妈对这个家有功劳。佳佳点头答应。

从此，佳佳对妈妈的态度有了一点转变。

但佳佳始终对妈妈亲热不起来，妈妈穿戴土气不说，出门还总辨不清东南西北，要不是看在她照顾爸爸以及爸爸叮咛她的份上，爸爸去世后，佳佳也许不会再理睬这个妈妈。

倒是爸爸去世后，妈妈经常会给佳佳打电话，问长问短，佳佳只是“哼呀”地敷衍着。春节时，佳佳会象征性地回家呆上一天两天，平时，佳佳不再回家。

佳佳结婚没举行仪式，是旅行结的婚。她和爱人旅行回来后，才电话告诉妈妈她结婚了。

妈妈电话里很吃惊，半天没说话，似乎想责怪佳佳这么大的事都没通知她，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一周后，妈妈赶做了两床新被褥让人捎给佳佳，说这是结婚的讲究。

佳佳结婚后，妈妈曾坐村里到城里办事的车来过一次城里，给佳佳带了一些土豆、地瓜、玉米碴子什么的。

佳佳告诉妈妈这些东西不要再给她带了，城里超市都有。妈妈说自家产的，新鲜的，吃着也放心。

那次妈妈是来单位楼下找她的，佳佳急忙下楼，说要带妈妈到家里，妈妈却说：“不了，家里养的猪鸡鸭鹅都离不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顺便坐来时的车就回去了。”

佳佳也没强求，本也不想让同事们知道自己还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土包子妈妈。

可这一次妈妈来城里，却破例要求去佳佳的新家看看。既然妈妈说出来了，佳佳也没有理由拒绝。

好在近几天老公出差了，她住的“高档”小区，人们都很忙，邻里之间互不认识。

妈妈来到佳佳家，左看看、右瞧瞧，对豪华的家当发出啧啧的赞叹，连夸佳佳有能耐、有福气。

妈妈说，她为自己今生能有佳佳这么个女儿而感到骄傲。妈妈说，这也让她放心了。

佳佳留妈妈在家过夜，妈妈说要赶回去，家里离不开她。

临走时，妈妈粗糙的手伸进印有银行字样的防雨绸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沓钱来，放到佳佳手里。

妈妈对佳佳说：“孩子，这是五千元钱。听说你有了。用这钱你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剩下的留给孩子买东西吧！”妈妈边说边往门口走。

“妈妈，我们挣钱比您容易多了，这是您的辛苦钱，我不能要！”佳佳把钱塞给妈妈。

“妈妈在农村吃的用的都不用花钱，你在城里干什么都需要钱。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生孩子时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照顾你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妈妈把钱放到门口的鞋柜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妈妈，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生孩子时您一定要过来！”佳佳被妈妈的话感动，也被妈妈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妈妈想要你越来越好。孩子，保重自己！”

佳佳把妈妈送到了车站。临上车时，妈妈第一次要佳佳跟她拥抱一下，两人拥抱了很久。

半个月后。那天上午，佳佳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是妈妈的堂妹妹打的，她的声音颤抖：“你妈快不行了，她老念叨你的名字，我说让你回来，她不让，说你工作忙。”

佳佳听完，手机“咣当”落地。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亲妈妈去世，佳佳从没感到过如此难过，她发疯一样地冲向马路边，叫辆出租车，直奔高铁站。

“你忙，还回来了……”妈妈声音很虚弱，“你能回来，妈妈真高兴。”妈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爸走了以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妈妈一辈子很少出农村，也没攒多少钱，给你的那点钱，几乎是妈妈的全部。现在家里的这个平房早已过继到你的名下了……”妈妈说话声音虚弱而急促。

“妈妈，不要说这些了……”佳佳跟妈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失声痛哭。

“你一切都好，妈妈就放心了……也了却了妈妈的最大心愿……可惜，妈妈看不到外孙子了……”妈妈声音微弱。

当天下午，妈妈安详地走了。

佳佳在妈妈的床边坐了很久，回想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高中时佳佳住校，妈妈会经常做佳佳爱吃的饭菜用保温盒装好，然后再坐一个多小时的公汽到学校送给佳佳吃。她高中时的衣服几乎都是妈妈从学校带回家里洗完再给送到学校。妈妈自己不舍得买衣服，却经常给她买……大学寒暑假回家妈妈也不舍得让她干活……

“自己为妈妈做过什么呢？”佳佳努力回忆，几乎没有。

“妈妈，你别走！你怎么忍心丢下女儿，说走就走……”当妈妈要被推走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的孤独感袭上佳佳的心头，她趴在妈妈身上，声嘶力竭……

                                                                        .end.

文：浓洌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