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酒量不行,却渐渐爱上了一些喝酒的时刻。
尤其当傍晚降临,同事们准时下班,而我想过半小时再走,这半小时就像是一天中额外的奖赏。摸出瓶昨天打开的“红狮子”,它有着匪夷所思的药草香气。因为是我独享的酒,气味也无从与人探讨确定。我说它有药草香,它就被擅自定义成为安神之酒。
它更像一枚酒红色的按钮,用手指轻按下去,情绪时空瞬间变幻。喝酒者不再是白天忙忙碌碌的乙方从业者,从这一杯开始,丰盈自在的夜晚即将独属于我。
难怪很多年前,梵高曾写信给弟弟提奥,他说:如果你经历了白天辛勤的劳动,又累又有点饿时享用的那杯酒,就是世上最好喝的酒。
2.
世界上最好喝的酒,还是那些在异乡旅途中的美酒。
在走累的时候,突然暴雨时候,被国内工作琐事烦透了心的时候,碰到梦想中的黑白小格外套并且额外打了8折时候,被眼前美景震撼到时,想到假期快要结束顿时多愁善感起来的时侯……如果这些时候我恰好走在伦敦街头,视线之内大都会望见一间酒吧,顿时会心生要不要干脆去喝一杯的念头。
哪座城市人民会比伦敦人更热爱随时出门喝酒呢?
工作日下午6点左右,下班人群就开始在每一间Bar中聚集。他们排队买酒,室内坐不下就站着喝,天色渐晚人满为患就三三两两站在门口喝。
酒吧不太热衷于提供餐食小点,年轻的男人女人大多只买一杯啤酒。几口啤酒开始,陌生人之间也份外亲热融洽,丝毫不像小说中矜持高傲的英国人。
这张照片中我身后的背景,就是间再普通不过的街头酒吧,喝酒的男人们已经满溢到店门口和街对面了,他们手握酒杯,心花怒放打发着晚餐前的松弛一刻。
3.
伦敦还有一种更传统的喝酒场所,叫做:Pub。
那天在东伦敦区闲逛时突然下雨了,躲进路边酒馆,古老的小酒馆真是好看极了,颇有年代感的古董墙画,木头桌椅和壁炉,音乐也复古悠扬,天生的昏黄格调给每所Pub镀上奇妙微醺感。
传统Pub需要在吧台点单,偷懒点了酒单第一行的小杯英格兰淡啤酒。当我在新鲜酒花和微甜味道中沉沦时,一位白皙丰满的姑娘拖着大行李箱来酒馆等朋友,没一会儿,她就等来了久别重逢的拥抱和说不完的话,咯咯笑个不停。
长得像英国肥皂剧男配角的小胡子酒保则无所事事走来走去,接着停下来擦拭了很久时间的餐具酒杯。
这个时刻就像在电影里。
又一个秃顶中年男人推门进来,雨淋湿了他大半个肩膀。酒保归位吧台,用眼神专注打量起客人的心情,他的酒品推荐果然得到了客人点头赞同。
男人去坐在最角落位置等酒。
当他喝下第一口威士忌时,我观察到他的眼睛同时眯起来,嘴里微微叹出了气,身体也调整了姿态,整个人都变得舒坦。
4.
旅途中最开心的就是随时喝起来。
哪怕今天的行程是去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
在Tate Modern顶楼,有座面向泰晤士河流的咖啡厅。当意外获得临窗餐桌,我决定先点一杯桃红葡萄酒独自庆祝下好运气。
落地窗外,是伦敦深思熟虑的云,冷静的千禧桥和对岸圣保罗大教堂的宏大圆顶。
午餐之后,舍不得离去,又添了一杯酒。我渐渐感到微醺。可又不用上班,又不存在自我要求,内在那些琐碎担忧也正在琥珀的酒色之中不动声色褪去。这世界只剩下此刻愉悦。
独自微醺,是我最喜欢说给你听的旅途故事。当不再热烈渴望面对面分享美景与话题,当独自也拥有了开心喝酒的能力,我就知道,我们成为大人了。
5.
临走前晚去Duck&Waffle餐厅,出地铁站,从伦敦5月怪异的寒风中几乎是逃逸奔向顶楼餐厅,透明玻璃电梯极速上升,寒冷的城市在脚下渐渐渺小。
接待厅温暖的黄色光线真是抚慰,一杯气泡餐前酒也是人生的抚慰。身体暖了,心才能打起精神,和这座城市温柔告别。
黄昏暴雨后,城市有光。雨也是情非得已,猛下一阵子,雨停下来,每一束光线都显得傲慢而孤独。云在发光,建筑在发光,道路在发光,餐厅音乐在发光,一杯冰得恰好的白葡萄酒,也在散发光芒。
微醺中的世界都自带柔光,微醺就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灯光师亲自前来为我们仔细布光。
从黄昏喝到入夜,从晚霞漫天喝到大雨倾盆,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请记得我会给你怀抱。
微醺真好,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