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舍得——读《安娜》

安娜阅读的两周里,生了一场病,每个半倚半躺整夜无眠的夜晚,在一声声向着黝黑的虚空倾吐着愤怒的狂咳中,我感觉自己对生命的理解突然就从春萌夏长转到了秋收冬藏。生活,中国人说生下来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生活比生活的意义更重要,悉达多在河边证悟,生命本身就是那条河。可是安娜一直到临死,想的是:我要爱儿子、我要佛隆斯基的爱、我要报复他,她想得到的太多太多,结果什么都没带走,那个世俗的社会早就将她唾弃了,连哥哥斯切潘都只是在脑子里过一下,佛隆斯基心底对她的死只有痛和恨吧,卡列宁早就麻木了,一双儿女或许会想起母亲曾经是美丽温柔的,毕竟生活依旧继续,凋零的只是安娜曾经美丽温柔多情的生命。

    这本厚厚的书,能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俄国贵族社会的风貌、地主制度的改革、人心的叵测、女性地位的卑微,从一个女性的视角,最关心的是两条线——安娜和列文的婚姻家庭爱情,他俩都看不惯那个时代的社会陋习,男人和女人们整日游手好闲、虚与委蛇,婚姻里不讲爱情,只说地位、收入、手段,可是列文作为男人,他实现了婚姻与爱情的统一,安娜则走向了毁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列文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实现着自己对理想生活的向往,这种生活即使到了现在,也是基本相同的,真诚的爱,给予和收获,相知与相守。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安娜既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又有着性格上的致命弱点,她与命运的抗争势必走向毁灭,我尤其关注安娜的爱情、婚姻。

    先看看当时俄国式的爱情和婚姻的主体们——男人和女人们的类型,先说男人,最先出场的是斯切潘,安娜的哥哥,一个油腻的浪荡子,每天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白天马马虎虎应付差事,晚上大把花钱四方交际、泡女人,完全看不到家里老婆和六个孩子的困窘生活,他对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爱,当然尤其爱自己。斯切潘是当时男人们的代表,交际场上看起来贴心、负责任,实际上绣花枕头,没有内核的责任感。卡列宁,安娜的丈夫,从小就是孤儿,后来在叔叔的培养下成为了政坛风云人物,他严谨、细致、呆板,因为深重的责任感投身于繁忙的政务,娶了一个小自己20岁的美丽的妻子,很满意自己的婚姻,对家庭尽心尽责,缺乏火热的激情。佛隆斯基,有交际花般的母亲,对婚姻和家庭基本没有概念,相貌堂堂,自负、理智、严谨、富有交际手腕,有抱负有野心,在事业和追求女人上都是如此。列文,内向孤僻,对农业改革有着极大的热情,对真正的爱情有着期盼,对世俗的看法常常带有疑虑,会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这些男人都是出身贵族,其他还有列文的两个哥哥,一个更加靠近底层人物,一个转向了学术研究,都不热衷于社交。此外还有斯切潘务实的丈人,佛隆斯基一起寻欢作乐的狐朋狗友,甘当贵妇人秘密情人却生性良善的男人等等社交场上形形色色的男人们,大多不超出这几种。

      再看女人们,女人们基本是按照阶段来分的,最年青的是吉蒂,十八岁,貌美如花、活泼动人、善良纯洁,她的首要任务是觅得佳婿,最初的困惑是,找佛隆斯基这样吸睛还是列文这样暖心的男人,经过一些波折,她与列文终成佳偶。女人不结婚成为老处女处境很可怜,如安娜的姑母一般到处混吃混喝,拉媒保千做食客。结婚后可能有三种状况,一种如安娜,骄傲、美丽、多情、幻想,衣食无忧,夫荣妻贵,稚子可爱,在交际场广受欢迎却保持着正派的名声,心底怀着一些对无趣生活的不满,对爱情的蠢蠢欲动。道丽,安娜的嫂子,跟着一个嘴上涂蜜却不负责任的男人,带着六个孩子,曾经的美丽渐渐淡去,只剩下操劳,操劳里有哀伤也有甜蜜,但她终是被家庭完全捆住了手脚,偶尔回想曾经的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慨叹做梦一番。还有别特西,与丈夫没有了感情,家成为了社交场,与情人的交往四邻皆知,但没有妨碍到自己的婚姻生活,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尊严。过了这个阶段,女人就成为了社交场上的壁上观着,要么如公爵夫人一样挂念着怎么推销女儿,要么如莉济亚一样成为社交的组织者,感觉类似于老鸨,不过组织的是精神的卖淫。那个时代的贵妇没有事业,大部分也无需操持家事,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看戏、跳舞、交际,在这样的圈子里混久了,想来任谁也会静极思动,有一些思春的心吧。这里面带了一笔发润卡的务实,以及农妇们忙农事的充实生活。

     

    安娜和佛隆斯基是男人和女人中的佼佼者,他们都是骄傲的,外貌,对生活的追求还有激情,这些共同点让他们一相遇就电光火石般地被吸引了,在那场神魂颠倒的舞会上,佛隆斯基根本忘记了他曾瞩目于吉蒂,安娜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随后他俩感情的发展就如一般的言情剧,追逐、躲闪、欲语还休、欲迎还拒,最后终于不顾一切在一起了。这个过程你可以说是充满了激情、生命里、诚意,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没有考虑不是因为他们俩的稚嫩,实在是激情燃烧的太猛烈了。这段感情你也可以说是太不负责任了,因为他俩从来没有看到周遭的现实,别克西唯恐天下不乱推波助澜,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却壁上观,卡列宁多次提醒过安娜,但是这个男人太矜持、太有礼节、太呆板,此时的安娜连儿子都顾不上了,何况是看不顺眼的丈夫。在赛马会上,安娜因为担心佛隆斯基的伤势,表现的极不合宜,卡列宁四度将胳膊升给安娜,安娜不接那根橄榄枝,甚至很轻蔑的最终跟卡列宁摊了牌,她怀孕了。真不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婚内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的安娜高傲的轻蔑的俯视着卡列宁,我真的不懂她何来的底气,爱情吗?可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就可以将曾经的那怕是亲情踩在脚底,碾碎吗?

    卡列宁如一只鸵鸟一般,他一步步退却,最初要安娜保持适当的礼节即可,随后只要佛隆斯基不上家门即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他痛苦,如长了龋齿一般,既被折磨的辗转反侧,却又下不了决心拔除,安娜替他拔除了,可是痛苦还是如影随形,他投入工作、政策改革中,他借故出差远行,他想要报复安娜,不让她和佛隆斯基得遂所愿,所以把安娜晾着,不离婚。可是安娜生产时难产,听到这个消息,卡列宁立刻回到了安娜的身边,两个男人在安娜生命攸关之时达成和解,安娜没死,活过来了。卡列宁对那个私生女喜爱有加,也既往不咎安娜的前尘往事,他甚至可以跟安娜离婚,成全他们俩。佛隆斯基则羞愧至极,差点饮弹自尽。

    故事到这里似乎告一段落了,安娜回归家庭,佛隆斯基本来就有着大好前程,这一段记忆有美好有疯狂有痛苦有欢乐,在以后的岁月里细细咀嚼,会给人生添色添彩填暖。或者安娜放弃儿子,与卡列宁离婚,成全自己的爱情,可是安娜说不,她既不与卡列宁离婚,因为她要儿子,也不放弃佛隆斯基,又奔向了佛隆斯基。之后的不幸是之前早就可以预见的,整个社会弃之如敝履,儿子是见不着了,卡列宁最后也不肯离婚了,而安娜与佛隆斯基的爱情,尽管两个人都很尽力,却有了越来越多的杂音。

我在2018的第一场雪里看着那个如困兽一般的安娜,那个渐渐看清了爱情的本质的安娜,我发出长长的叹息:你太骄傲,容不下爱情中的瑕疵,佛隆斯基对你的感情不全是爱,还有征服的虚荣,可那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啊。你太贪心,卡列宁同意离婚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包容和放手,以他的社会地位、刻板的性格,要爱你多深才肯自取其辱,可你还想要儿子,得到了爱情你还想要友情和社交场。你太真心,一心一意眼里只容得下了佛隆斯基一个人,当生活的空间变得如此狭窄时,两个人的争斗耗尽了感情,你如何不回头看一下自己的的心。你太可怜,生不逢时,那个时代对女人是如此苛刻,女人能走的路那么少,不容你选择。你太坚硬,得不到好的就以死相逼、相搏,到最后一刹,你后悔了,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从你最初踏上这条路,结局早已注定。 想说,安娜你太年轻,还参不透人生的终极秘密—活着,安娜你太年轻,以为感情就是一切,从心所欲不逾矩,矩是火,逾矩如飞蛾扑火。安娜你太年轻,卡列宁的爱是父爱是有信仰的爱有保障的爱,佛隆斯基的爱是燃烧的爱是欲望的爱是一时的爱,舍近求远,到底值不值? 安娜死了,她报复佛隆斯基的目的达到了,任谁身边人这样的惨死都会震动的吧,可是没有人赞叹安娜的刚烈、真情,人们只是叹息,只是说佛隆斯基表现很不错,卡列宁很尽责,很多人会在心底里觉得这是安娜应得的下场,佛隆斯基的母亲一直在诅咒安娜害了佛隆斯基一生。如果你是佛隆斯基的母亲,你会怎么看安娜? 可怜的是安娜的一双儿女,那个她曾经自认为深爱的阿廖沙和从来也没有爱过的女儿安尼。时间会抹去痕迹,新人要代替旧人。于他们母亲和母爱从此只在梦中了。更多的人在照常生活着,斯切潘依然花天酒地,穷到要卖道丽的田产。列文夫妇幸福的生活着,又将迎来新的生命。别特西依旧在欢场播撒魅力,说着虚伪的甜言蜜语。卡列宁还是那么沉闷而认真的履职,相信他对安娜的私生女将视如己出,毕竟他是真的爱着安娜的,尽管这种爱被安娜唾弃。佛隆斯基参战了,相信再过个一年半载,他镀了英雄的金的外表,将更有魅力,更有前程。或者他会战死沙场,这是战争带给战士的命运,他得偿所愿了。 安娜临终都想着要,她的欲望很多,有了美貌、美衣,有了地位、稚子,有了名声、亲情,她只缺燃烧的爱情。等到有了燃烧的爱情,她又希望有名声、家庭、地位、儿子。 世间事,有舍才有得,感情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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